“我是来得不巧,打搅你早饭了。”沐扶苍坐在桌子旁,清商恭敬地奉上碗筷,清语用象牙筷布上清香的菊花糕。
沐扶苍从来事务繁忙,后来又添了晨起早读的习惯,等考试过后,把读书换成了练剑打拳,一直鸡鸣即醒,而柳珂起床晚,所以即使沐扶苍在将军府走了一遭,再到柳府,还是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几刻,刚好赶上柳珂的朝食。
除了菊花糕,桌上用银碟盛着各色面食小菜干果鲜果,并一盆豆蔻汤,一碗莲子头羹,三四十个碟子铺满整张桌子,好在银碟打得精巧,不显堆叠。
柳珂是大家闺秀,极是讲礼,进餐间绝不说话,待一时享用足了,拿清茶漱口后,才和沐扶苍笑道:“自从冯府一别后,再不曾有机会与姐姐亲近,今日可要和姐姐好好说点话,弥补几年来的遗憾。”
“七小姐客气了,我是粗人一个,哪里值得惦记?”沐扶苍掩口轻笑,珠串摇曳,袖子上银光粼粼,耀眼生花,估计把衣服上的银线一拆,能再打一套三四十个碟子出来。
沐扶苍浑身鲜艳无比,脸却是素着的,一点粉黛不施,全靠天生的明丽压住衣裳。
柳珂眼神一闪,又强行转回脸注视着沐扶苍,柔柔笑道:“姐姐一手好字,当年在诗会上,真是惊艳众人,我一见,也欢喜得紧,哪里能不惦记。”
“七小姐在诗会上的诗,才叫惊艳呀,据说在长公主的赏兰宴上,你一首孤兰生幽园,把众人皆压制住了,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诗名才名都是虚的,你斥退狄族,开通商路,才是真真儿让人惊叹。远的不提,单从珍宝阁拍卖会后,京城的珠宝行可是首推万宝,这才是千万男子不及的气概。”
“论气概,七小姐临危不惧,勇救乐平公主,堪称巾帼英雄,我真是佩服极了,换我只怕要惊慌失措了,真不知那时你是如何做到的?”
两个人追忆往事,互相吹捧,一时把话说尽了,茶水也喝了两壶,柳珂借口更衣告辞,进了里间,翘脚坐在椅子上,急促地喘口气,娇嗔道:“她究竟落了什么痛处在黄纯手上,会使她愿意听从那禽兽的命令?我把可能的几件事问来问去,她半分神色也不动,莫非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清商劝道:“小姐,黄纯总归是把她交给您了,以前的事情不清楚,就在以后做事时故意留她把柄,早晚能把她拿捏住。”
柳珂冷哼道:“我拿住她有什么用,黄纯压在我头上呢!沐扶苍与黄纯之间绝不简单,我或许可以凭借沐扶苍的遭遇猜测出黄纯身后的人。”
清商道:“不如马上就扣住沐扶苍,逼问她……”
“蠢话!沐扶苍现在是县主,就是柳闻风也无资格审问她,我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能与她当面撕破脸皮,而她也一样。哼,我无缘无故邀请她做客,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就看谁先被掐住要害了。”
沐扶苍等在外间,使唤清语给她倒乌梅汤喝。
乌梅汤拿冰水镇过,瓷碗外尽是气凝的水珠,清语拿手帕垫着端来,一闪而过间,沐扶苍瞧见手帕上绣着蝴蝶戏猫的花样,沐扶苍素来喜爱美物,赞道:“这帕子绣的真好,快拿来给我看看,七小姐手下真是藏龙卧虎。”
清语犹豫一下,不得已把手帕捧给沐扶苍。
不过一方丝帕,丫鬟有什么可迟疑的?沐扶苍把手帕正反面仔细一看,角落里除了猫蝶,还有一个小小的“越”字。沐扶苍递给清语,问道:“你叫什么,手可真巧,花样描一张送我,我回头叫府中的丫鬟也学一学。”
清语低声道:“奴婢叫清语,原来的花样纸已经破损,请县主稍等,奴婢明日将花样送到县主府。”
沐扶苍指尖触到沁凉的碗壁,笑道:“清语,好名字,我似乎在冯府见过你,十分眼善,知道七小姐不肯割爱的,不然我一定把你要过来。”
“可惜了我只有一个清语,不然我马上把她送给姐姐。”柳珂一身淡青长裙,珍珠点缀,浅笑着走来。
柳珂与沐扶苍不再追忆往事,净闲聊些绸缎珠宝、京城韵事,沐扶苍坐到晌午时便要归家,柳珂边走边留她午饭,沐扶苍边走边告辞,穿过两个花园,看见柳府大门时,柳珂才停步,依依不舍地与沐扶苍告别。
待沐扶苍身影消失,柳珂瞬间收住笑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要想办法查出她在衮州时的行踪,尤其是末云城,问题一定出现在北边!”
沐扶苍上了马车,原地停留一小会后,吩咐车夫驾马回府,钟一却没有跟上沐扶苍,而是一转身,消失在街道人群中。
桂满楼里,端着盘子正忙着上菜的小二,忽听见一声招呼:“打一角酒,两碗羹,三盘菜,不拘冷热,有一盘是一盘,快快地给我送来,我要靠窗通风地地方坐着,省得憋气。”
小二连忙应声道:“好嘞,五钱银子管够!”
客人丢给他一个钱袋:“不用找钱了,你快点。我肚子里急。”
小二拿过钱袋,哈腰点头道:“好,好,小的就去厨房催催!”
小二一溜烟跑到后厨门口,掀开布帘闪身进去了,周围食客谁也没看出异常,却是不知小二并没有去厨房催饭,而是进到一处隐蔽的木屋,从钱袋摸出一张小小的纸条,装进信封里,用朱笔在上面重重描了一个“急”字后,将信封投进角落里一个小小木箱内。
昏暗庙殿里,一个白须老者在一叠信封里挑出信件上有“急”字的信件,将里面的纸条取出,无声地念出上面的字迹:“速来柳珂侍女近况,着重追查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