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的一生,在她嘴里说起来,也就是几句话的事。
十分潦草。
老太太说完,便叫那个穿袍子的老头过来:“高适,你去把她东西收一收。”扭头示意人来推自己,这就是要回去的意思了。
可走了几步,却发现黎多宝没动,便停下来皱眉看她。
黎多宝有些回不过神。
这老太说的是什么?
什么叫大爷爷家的妹妹?
什么太婆?
她是不是找错了人?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那位老太太:“你有什么证据?”
老太太觉得黎多宝这话问得有趣:“我还能骗你?”知道罗家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吗?
但真要这么质问黎多宝的话,黎多宝大概率会说‘我不知道’。
老太太懒得扯这些皮,微微抬抬下巴。
那个叫高适从身后的人手里接过文件夹来,递到黎多宝手上。
黎多宝打开,先一页是黎妈的鉴定,第二页是她。
第三页是个流浪汉一样的男人,看面相总有三四十了,但年龄那一栏写着二十二,头发乱蓬蓬,又眼无神,满面都是‘生活困苦’四个字,整个人状态很差,牙齿都被毒ping腐蚀得烂掉一大半,但如果没有生活磨难的痕迹,他五官其实非常出色,眉眼间和黎多宝十分有八分相像。
最后一页则是个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黎多宝原以为,照着这种故事,这肯定得是个倾国倾城的人物,但却并没有,这个女人看上去潦倒,长得很普通,就像路边上很常见的穿着睡衣挎着菜篮去买菜的中年妇女,面相和黎妈有九分像。
而最后这四个人的对比结果,也证实了老太太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一直找不到我妈妈吗?”黎多宝问。
她不懂,如果是真的,妈妈是罗家的人,那以罗家这样的势力,不可能找不到人。
“当然找得到。但为什么要去找?”老太太面无愧色,目光淡然:“你外公过世后,那个女的抱着你母亲,找到罗家来过一回。那时候,你母亲莫约一岁多一点。但我没有见她。叫人
把她们赶走了。”
老太太微微有些喘气,停下来喝了一口高适奉的茶,才继续说:“当年那个妇人和你外公要走的时候,我就跟她讲了,你外公走出了罗家的门,以后罗家就当从没有你外公那个人了,我也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这个儿子。她当时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是知道我怀你外公的时候吃过苦,于是心怀侥幸。至于你外公么,只会哭着在那里跪着喊,说两个人是什么真爱,不在乎别的,要追寻自由去,不想呆在这种家庭里了。我自然只能随他们去了。后来那女人抱着你母亲找回来,我把她们赶走之后,就说过了,以后这些人的消息,再不用报上来。要死要活,与我们没有关系。”
说完凝视黎多宝:“你与你父亲长得都还不算像的,反而要更像你太公。”看着她,眼睛眯眯微着,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顿了顿许久,才继续说:“你太公在他那一辈里,是长得最好的。因此不受器重,老被笑说像个女人,不会有出息。但他十多岁开始,每年寒暑假,都会跟公司的人去边缘星收帐,年年在军一大的‘大会考’都是排名第一,毕业后在先遣队服役五年才退役,之后进了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带人开拓新行星。再没人敢笑他一句。”
说到这,老太太表情到是缓和了很多,甚至有些温柔:“要说起来,你外公也曾有一段时间是好的,他脑子聪明,读书很好,一点就透,但八岁的时候,逢你太公过世,家里一团乱,你外公被人趁机绑了一回,之后救回来就不行了。”
老太太将轮椅向前移些近,微微抬头看着黎多宝:“那一回就叫他吓破了胆,到死也窝囊,不说像不像罗家的人了,连个男人都论不上。但你不同。”
她说:“你在酆都的视频我看了,那才是我们罗家人的风采,你流的是我们罗家的血,就该回家里来。”
但见黎多宝听完没吭声,笑一笑:“我看跟你讲亲情,你大概也不放在心上,这到也是,要跟从来没见过的人,讲什么亲情?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十分勉强。你看我,难有孺慕之情,我看着你,也实在提不起享太祖孙之乐的兴趣。那我们就讲别的吧。”
“讲什么?”黎多宝问。
老太太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地球上的事,我知道你不闹得不高兴,对不对?”
黎多宝没有应声,因为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于轻飘飘,就好像她只是因为天气不好而觉得不顺心,或者菜不合口味而闹脾气。
老太太也不理,只继续说:“我也看了你回来后的样子,进了营地到登机走,脸上不显,平平静静的,可我知道,你心里必然是一肚子暗火,又说不清,又吐不出,要做什么又暂时做不了,只好假装没有事
。”
黎多宝不由得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老太太目光淡定平静:“你要是记恨罗禁那个小畜生,那就该回家里来,罗家三十岁以下的小辈,每五年一比,生死不论。你要是赢了他,别说他全部身家了,连他的命都是你的。这就是罗家的规矩。”
黎多宝似乎听到‘砰’地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里炸开似的:“真的?”
这件事完全在她认知之外。因为她对世界的认知,仍停留在老师规规矩矩的教育与生长环境给她的暗示中。
老太太表情十分倨傲:“罗家是养狼的地方。”
说完不想再和她多说,想必是累了,微微示意,随从们连忙推她上了停在不远处草坪上的飞行器。
但有一个叫高姜的人留了下来。
黎多宝没在意,留下就留下吧,她没精力管什么高姜。
她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手在微微发抖,血液沸腾。
但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奋。
地球上的事对很多人来说,已经结束了,但对她来说并没有。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默默无闻死去的孩子们,以及陈泽与她对视时欲语还休的颓废与愧疚。
在她和陈泽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泽是自信而沉稳。
目光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