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背光坐在窗前,整个人像一道黑色的剪影,虽然看不清楚,但肩膀、身形还是透露着他
过于羸弱的事实。他并不是一个健康的人:“我只是想借你的手,找到活下去的可能。并且也并没有真正,凭主观意愿去伤害你。你生我的气,无非是自尊心受挫。但我心中,从不觉得你傻。”
他声音平和:“恰恰相反,我知道你聪明过人。要让你上当,我做了很多的准备,与很多次的演练。也想过,如果失败……这件事有太多失败的可能,如果你在这几个月听到了太多关于幽浮的事、如果你没有受到我的暗示、如果宋星移出现了但他在你心中的能力不足、如果宋星移在你心中的形象过于负面……每一个小问题,都可能导致非常可怕的后果。真正失败了的话,我当然是不大可能走得出幽浮之地,但你不会……”
他停顿了一下才说:“不可辩驳地,我确实做错了很多。我很抱歉。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不再会欺骗你了,一个字也不会。那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讨厌我?起码不要像别人那样,希望我死呢?”
他坐在黑暗之中,光从身后照进来,落在黎多宝脸上。
黎多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到的是他提到他的父亲时,所说的一切。这大概就是造就今时今日的他的基石。
而她自己在过去好多次,都曾走到喝醉酒在沙发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刘大勇面前站定,险些就做了像他一样的事。
也险些不得不体会亲手杀死父亲的后果。
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的话,她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交朋友、上学吗?还能坦然地说要去报考军一大吗?一个亲手杀死了自己父亲的人,是否还能心无负担地,成为光明而宽容善良的人?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成为完全不同的性格的人,而走向完全不同的轨迹。
dunn也许在那天终结了令他痛苦的根源,他似乎是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求生。可也失去了另一种未来的可能。
而她面前的dunn,是她险险就要成为的自己。
那么自己要制他于死地吗?
成为杀死他的其中一员。
她站在门口,许久还是关上门,坐回床边:“我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
“你要多长时间?”
“三天。”dunn说:“三天之后你就可以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口袋里的袖珍枪上的安全栓打开,脸上虚弱地露出一个笑容。
黎多宝闷闷地坐了一会儿,盯着他看了半天,大概觉得这应该是真话,起身在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冰箱里还有一根火腿,因为没有通电,面包上已经长了霉点。
她有点后悔把那一千块给鲁妈,一千块能买不少好吃的。
“我的枪呢?”回头问dunn。
“不知道,可能掉在那个维修店了。”dunn说:“你走的时候去拿,他们服务还不错,应该不会私吞。”
“我的个人终端呢?
你丢在哪里?”
“丢一个货箱上,货箱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帝星。”dunn似乎有些难受,扶着沙发把手克制着喘息躺下来。
“你伤在哪里?”黎多宝走过去。
dunn似乎不大想说话,侧头微微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是伤。”
“那是什么?”
“我的内脏在衰竭。”dunn似乎在说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大负担得起身体运行。”
黎多宝有些不是滋味,问:“你带药了吗?”
“带了。”dunn对地上刚喝完的空瓶抬抬下巴:“没事,能撑三天了。”只是撑三天,不是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三天。
黎多宝在这家里找不到热水,打开燃气炉烧了一些。但水管流出来的水带着有些刺鼻的味道,煮过之后也没有好转。
她先喝了几口,半个小时后到是没有拉肚子或者什么别的不适,只是味道比较恶心。于是又给dunn烧了一些。
然后扶dunn起来喝了一点。
他似乎睡了一会儿之后,精神略好一点了。还发表意见:“有点烫”
黎多宝默默翻白眼腹诽,有给你喝得都不错了。
就他犯的欺诈行为,就该在监狱里凄凄惨惨地唱铁窗泪。
还配在这里喝她烧的水?
黎多宝伸手摸到他口袋里枪,立刻抢过来,别在自己腰上。
他没有阻止,懒散地躺着,还轻轻地笑了一声。
“要是我不肯留下来,你不会打算伺机杀了我吧?”黎多宝按在枪上,警觉狐疑。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不会杀你,你要是死了,马上就会在永明醒过来。高姜肯定是会找我报复的。不用十二个小时,他就会带人来帝星。参与到追杀我的行列。”
dunn伸手帮她把散落的头发招上去:“我会先打伤你的腿,让你暂时失去行动力。再把你控制起来。就算我一击不中,你逃出去,你的通译器电量只有一会儿,很快就会失效,你身无分文又没有个人终端,下城区可没什么愿意帮你、白送你通译器的大善人,很快你就会因为信息过载发狂,我很容易就能追到你带回来。我会跟别人说,你是我的神经病妹妹。”
他把黎多宝耳侧那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好,收回手认真地说:“所以,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一定要好好拿着枪。一枪毙命杀了我。不要给我任何机会。你看,我说过我不会再骗你了。”
说完他像是疲倦,要睡觉了似的,翻了个身,背对着黎多宝再没有动静,静静地盯着面前污糟的沙发布料,上面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在打了结的流苏间爬来爬去找不到出路。
随后他听到保险栓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中间只是隔着一秒,但在他听上去,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全世界都巴不得他死,黎多宝为什么不能是其中一员?
她开枪也并不奇怪。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