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琰站在被砸碎的落地窗前,瞧着外头月朗星稀,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夹着香烟,周围除了风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叫。一派安静祥和。
电话那头的人一时没有开口,能听到她很细微的呼吸声,他闭着眼睛,薛微的样子就展现在眼前,他可以想象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反应。
他对她太熟悉了,熟悉到一举一动都是深刻的印在脑子里的。
过了一会,才听到她轻又软的声音,“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轻嗤一声,抽了口烟。
小丫头是真的学坏了,再也不乖了。
薛微:“你什么时候回来?”
薛琰道:“今晚不回来。”
“你不会伤害菁菁吧?”
她还在装傻,薛琰将烟头弹到地上,用脚尖碾碎,冷声道:“叶澜盛把人带走了。”
“带走了?叶澜盛不是出差了么。”
“故意的。”
“所以,其实不是他们中套,是我们中了他们的圈套?”
薛琰没有回应,他走出屋子,坐在台阶上,什么也没讲,直接把电话给挂了,将手机抛到一旁。目视着前方,陷入了深思,眼下的情况,他若是不答应,那么就没有任何转机可言。
所以答应叶澜盛的要求,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但答应之后,究竟要如何做,那就是他的事儿。真正要反败为胜的时机是之后,而不是现在。
所幸,凌随和叶澜盛的恩怨,他知道的很清楚。
他嘴角泛起一丝浅笑,自言自语的说:“叶澜盛,你倒是真敢。”
……
第二天,叶澜盛是真的要出差,并且准备带着季芜菁一道去。
昨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就在衣帽间里主动给她准备行李,考虑的倒是挺周到,什么都给她带上了,这一趟快一点一周,慢一点可能要半月。项目谈了挺久,要到落实阶段,交涉的好就比较容易,若是交涉上有出入就比较麻烦。
季芜菁拿着遥控,走到衣帽间门口,“我不去。”
“去。”他不容辩驳。
“现在你跟微微的关系还在呢,我还是留在家里,不露面比较好。而且我去了也帮不到你什么,过去了也是待在酒店里等你,像个移动暖床的。”
叶澜盛停下动作,回头看她,“怎么变成移动暖床的了?”
“不是么?出差以后你不睡我?”
他笑起来,“睡肯定要睡,不睡就不是个男人。但不能说是移动暖床。”
“那是什么?”
“充电宝。”
季芜菁噗嗤笑出声,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说的什么。”
叶澜盛起身,敛了笑,变得一本正经,把她抓到跟前,说:“这次出差要好几天,这段日子挤压了很多事儿,可能要连续性出差,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这里也不安全,你带着我走,你其他人呢?凌随抓不到我,也会抓别人,他要真的沉不住气,下决心了准备弄死你,到哪里都不安全。反倒是你自己要小心,出差在外,他才更容易下手。”
叶澜盛:“你放心,他现在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还想着利用我呢。”
“其实我觉得薛琰这个人并不可靠,而且他就算妥协,也不会全心全意的真的跟你合作,跟你一块去对付凌随。保不齐中间要叛变,他那样的人,不可能甘心情愿就认输的。”
“是,这一点我也清楚。”
“而且,我也不认为薛微真的能制衡住他。也许薛微对他来说个那其他女人不一样,但你觉得薛琰会是一个为了女人可以放弃利益的人么?”
叶澜盛明白她的心理,她自然是希望立刻就能看到薛琰的下场,免得夜长梦多。跟这种人合作,当然是会有风险,但他也不是傻子,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就想过所有种可能。
最坏的结果就不必说了,但大家都是希望朝着最好的结果去的,再怎么样,他背后的实力比薛琰强得多,他想要搞小动作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叶澜盛亲了亲她的额头,说:“这些事儿,不用你来想。真的不跟我一块去?”
她摇头,“家里这么些人,也需要调和。过两天,你二哥也要回来,我怕伯母一个人应付不了。”
“那你也太小看我妈了,她以前可是女强人,应付这些个人,她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朝前走了一步,将她圈在身前,双手抵在后侧的衣柜上,说:“真不跟我去?”
季芜菁一个矮身,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不去。”
叶澜盛也没勉强,第二天就让她送了个机。
走的时候还唠叨了一会,季芜菁第一次发现他变得唠叨了,以前可没那么多话。
见他登机的时候,季芜菁有点想跟着他去,但最后还是忍下了,等飞机起飞,她才回程。
回到家里,盛舒便跟她说,薛妗在哭,让她去看看。
季芜菁依言出去,薛妗就坐在泳池底,这个季节泳池的水都给抽干,底部每天有佣人清洁,十分干净。季芜菁站在泳池边上往下看,她坐在对面的一角,看着好像已经没哭了。
她绕了过去,在就近的位置趴下去,走到她面前,这边太阳挺晒,开了春,温度回暖,这几天太阳都挺好。
“有事?”季芜菁蹲下来。
薛妗脸上的泪已经擦掉了,眼睛红肿,应该是哭了好一会。
她看了她一眼,别开头,说:“没事。”
“伯母跟我说你哭了,特意让我过来看看。”
“没事,我自己能调整。”
季芜菁在她身侧坐下来,也没多话,就是坐着。其实她们两个之间,从来没有正面的冲突过,虽然那时候薛妗对她的情谊都是假的,但季芜菁也不讨厌她,毕竟她也没有做过什么,真正让她难看和不好的事儿。
在面对情敌这一块,她也算是个体面人,不是那种直接上手撕人,给人教训的那类。
如此,到了今天,两人反倒还能够做一做朋友。
薛妗侧头看她一眼,“你怎么没跟着叶澜盛一块出差?”
季芜菁笑道:“他现在跟微微关系还没解除,我不想节外生枝。”
“也是。”她点点头,看她的眼神突然就柔了两分,“其实我以前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很懂得分寸的人,也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该在什么位置上。”
季芜菁笑了笑,问:“那你觉得,这样的女人,是好还是不好?”
薛妗想了一会,说:“好也不好,都有两面性,这世上没有完人。一个人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做错一件事,做错过一次,就不可原谅了么?”
她说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已经放下自尊心,放低身段,他还想让我怎么样?要我跪下来求他么?”
季芜菁拿了纸巾给她,“不用那么着急吧。”
“什么?”
“你想要复合,也不必那么着急。你要是真喜欢,就慢慢来,大哥那个性格,你让他一下子转变也是不可能的,有些人摔过了爬起来就没事儿了,但有些人摔倒了,再爬起来以后就会以此为戒,不会让自己再犯一次错。大哥跟我说,感情很难得要珍惜,你当初没有珍惜,如今这样,你也只能用百分之两百的耐心,去挽回和博取他的信任。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耐心,做不到,也可以放弃。”
季芜菁站起来,顺手把她也拉起来,说:“我觉得任何事儿,都求一个心甘情愿,你若是觉得自己付出的不值得,不甘心,那就不要付出。免得到最后,你又要怨恨他,到时候也是你心里不痛快。”
薛妗吸了吸鼻子,“你好像在内涵我不够坚持,也不够有诚意。”
“我可没那么说,你不要冤枉我。主要是现在大哥也没心思在这方面,叶泽焕那样,金凤晴也在神经病院,我想他现在心里也不开心的。你不觉得大哥一直以来,开心的时候都很少么?”
“没有啊,他之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呢。”
“是么?叶澜盛还跟我说,大哥从来就只有一种情绪。”
“我以前也那么觉得,不过我们在一起之后,他有变化。他为我做了很多破格的事儿,知道我最爱看他什么样么?被我逼的要发疯的时候,我最喜欢;我不高兴,他想方设法哄我的时候,我最喜欢;我做事过头,他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拿我没办法的时候,我最喜欢。”
说这些的时候,薛妗眼里满满的欢喜,也许是回忆到了过往,笑容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季芜菁有点感受到他们在一起时的甜蜜。
说完,她又十分落寞,垂了眼帘,低低的说:“也许真是我错了,我当时就应该站在他那边。如果我站了,就算薛琰做什么,我都跟他一起承担,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过去的回忆都是甜,可甜完以后,便是无尽的惆怅和难过。
烦躁的情绪上头,她一脚踹在墙上,说:“都是薛琰,都是他!要不是他,我和叶泽善也不会搞成今天这样!”薛妗脾气上来,有些控制不住,又踹了几脚,“他太坏了,在他眼睛里就只有利益,就连我这个亲妹妹,他都可以利用,都是他威胁的我。”
“他一直都这样么?”季芜菁随口一问。
“以前也不这样,自从跟着爸爸开始做生意,好像就渐渐的变了。他本来就是要强的性格,还特别记仇,但那时候他还是会护着我的,有哥哥的样子。现在就不是了,我怀孕那几个月,他关着我,哪儿也不准我去,从来也不关心我是不是开心,怀孕辛不辛苦。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让我不要耍花样。”薛妗气的胸口起伏,“怀孕期间一直心情不好,差点产前抑郁,到现在,心理医生还是说我有抑郁倾向。”
薛妗毕竟是薛琰的亲生妹妹,季芜菁对她还是有所保留,所以即便她现在抱怨薛琰的不是,她也没有特别的参与,只道:“慢慢会好的,多找心理医生聊几次,心态调整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有孩子了,很多时候除了照顾他,你还要更好的照顾自己。”
薛妗倾诉了一些之后,心情好了一点,两人一块从泳池里出去。薛妗还是想学习做菜,两人进屋后,跟盛舒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厨房。
叶泽善也没把自己关在房里,叶澜盛出差前跟他聊聊公司的事儿,今天他的助理就送了些文件过来,早上还完成了电话会议。
薛妗起的早,专门给他做早餐,结果送上去的时候,他又给她泼冷水。
薛妗起初没什么,她觉得自己能忍,谁知道照顾孩子的时候,莫名生出一股股的委屈,怎么都忍不住,就跑出去哭了。
生孩子,她觉得自己吃了很多苦,怀孕那么辛苦,身边没有体己的人陪着,这么大的苦头熬过来,叶泽善也不知道换位思考一下,体会她的难处,这么一想,那真是滔天的委屈。哭的不能自己。
中午饭,薛妗做的,她没让人说。
吃饭时,季芜菁朝着叶泽善问了句,“好不好?”
他点了下头,“不错。”
薛妗微微叹口气,自己吃着也觉得还行,竟然有点成就感。
以前她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儿,今天切菜,她不小心切到手,这会食指上贴着创可贴,夹菜的手,在叶泽善面前虚晃了一下,恰好就捕捉到了。
叶泽善一下就猜到了这一桌子菜是谁的手笔,他原以为是季芜菁做的,毕竟他在这里长大,家里保姆的手艺他吃得出来。
逊色那么多,就是其他人做的。
饭后,叶泽善在楼下同盛舒聊了一会,就去楼上陪孩子。
叶澜盛到了地方,就给季芜菁打电话报平安,两人只聊了几句,他便要忙。
季芜菁闲着无事,就去看盛舒插花。
盛舒退下来之后,报了好几个班,都是闲情雅致的活动。插花还是个入门,才刚刚开始学,但也似模似样,插的挺好。
盛舒倒是没有排斥她,让她自己倒茶。
茶壶里泡的是玫瑰花茶,季芜菁一下就能闻出来。
盛舒并没有主动与她攀谈,全神贯注的摆弄着自己的花,等弄完了,问一句,“好看么?”
季芜菁仔细看了看,说:“我是觉得挺好的,但我这人这对这方面没有什么鉴赏能力,就算是一枝花,我也觉得挺好看,因为花本身就是好看的。”
盛舒看她一眼,知道她之所以说那么多,是为了避免被她逮住她故意讨好的心思。
“那么巧,我也没有这种鉴赏能力,也不喜欢这种文艺青年的东西,所以我年轻的时候,其实还是个很不浪漫的人,但我又很渴望浪漫。”
季芜菁:“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喜欢浪漫。”
“我儿子是个很浪漫的人吧?”她将花瓶放在一侧,将桌上的枝叶整理了一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她像是随口的询问,但季芜菁不敢随便的回答。
盛舒自顾自的说:“能带着女人私奔,就是个很浪漫的男人。估计是从叶沛那里遗传来的,叶沛这人,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年纪,照旧还是有小姑娘想往他怀里钻。”
“他养你姐也挺久吧?”
季芜菁笑了笑,摇摇头,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姐并不喜欢他。”
“是么?”
“她曾经喜欢薛琰,后来爱上一个毛头小子,可惜命不好,最后挣脱不了命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获得她想要的自由。像您这样的人,一定是无法体会和理解她,阶层不同,各自烦躁的事情也不同。”
盛舒没有说话,只微笑着抿了口茶。
下午的时光,两人都虚耗在这里。
……
薛琰回到公司,收到了廖木槿的邮件,是一封离婚协议。
紧跟着,她委托的律师来了电话,询问他是否方便见面详谈。
薛琰退了,直接给廖木槿去了个电话,对方没接,他又打了两个,打到第四个的时候,她倒是接了。
“有事么?”语气很冷,听着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离婚协议。”
廖木槿笑了下,“前两个字不是已经表明意思了么?有那么难理解么?我们观念不和,没办法一起走下去,就这样吧。”
薛琰默了一会,“你觉得离婚那么容易?”
“你跟我律师说吧,我已经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他了。薛琰,我希望我们可以好聚好散,要真的撕破脸的话,我相信你也不会愿意,毕竟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只要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会做什么事儿去为难你。从始至终,我们两个就一直很有共识,我希望这样的共识,可以让我们和平的分手离婚。我要说的,想说的就那么多,我很忙,就不多说了。”
不等薛琰多说一个字,她就直接挂了电话。
薛琰愣了愣,再打的时候,对方就拉黑了他的号码,他冷笑一声,挺有能耐。
他就手机放下,从烟盒里拿出根烟点上,慢慢抽起来,廖木槿一直以来做人都很谨慎,手里没有任何黑料。他揉了揉眉心,突然这么雷厉风行,肯定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抽完烟,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了昨天家里的情况。
得知廖木槿是晚上连夜离开的,便更加笃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说话了。
这时,内线响了,他摁了免提。
“薛总,薛微小姐来了,就在外面,要见么?”
“进。”
电话挂断,紧接着温漾便带着薛微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