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忽然陆宇声音一转,语气沉着悠远:“郑二少。”
场中一静!针落可闻。
听到声音的人,就连小黑哥都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声音,不像之前的温文,不是刚才的怒斥,而是一种在场众人都未曾听过的清朗、干净,带着悠悠的疏离,磁性、冷漠,而且威严……
像是从深秋的天际而来,自冬末的阳光而起,如天外神主的声音降临,让人听来竟会产生惊心动魄的共鸣,不敢心生亵渎。
便是向来自认心性坚韧如铁石的小黑哥,也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跳,凝神向他看去一眼。就此一眼,饶是他见惯了世间百态,淡漠了烟雨风云,也禁不住晃了心神。
陆宇刚才被郑毅松开衣领,顺势背靠另一侧门框轻松倚着,宽肩稳稳地搭着旅行包,洁白的衬衫还带着几分凌乱,隐约勾勒出健康平整的少年胸腹轮廓和紧实瘦削的腰身,黑蓝色牛仔裤裹着结实修长的双腿,同样洁白的直板休闲鞋,一脚踩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一脚轻轻靠着门框。
如雕塑一般寂静。
好像他往日的温雅老成,都只是一个无形的厚厚的面具,将他的举止神态尽数遮掩起来,显得平凡和刻板,不让任何人看清过他的光芒和风采,然而此时,他突然之间遮拦尽收,显出深沉如深渊的内在气魄。
不像刚才怒斥时的锋芒毕露,此刻,他明明望向郑毅,深如夜空的漆黑眸底却仿佛没有焦距,悠远地透过面前的一切人和物,威严冷漠,不带任何情愫,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怪不得……”
——怪不得不知哪个劳什子灵物预知我会爱上他,这他妈分明是男女通杀啊!
郑毅感觉自己一下子接近了冥冥的命数,内心的情愫和此时的情感相融,使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傲雍雅、阳光纯净的少年,一时竟有些痴了。
“你郑二少不缺权势,不缺钱财,不缺玩物,我实在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偏要过来戏弄我。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许就是这样才让你一时兴起,有点新鲜感?无所谓,你要玩,我陪你,只不过……”
陆宇如在无人之境,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唇角,“这里,我陆宇这一辈子的初吻还在,心里面也还没有想爱的人,你郑二少想要,拿真本事来。”
的确刻意保留着初吻,虽然有点矫情,但即便上次将吴叔浑身上下的结实肌肉都啃咬了个遍,他也没有心情去亲吻那张陌生的嘴唇。
郑毅眼神一迷,骤然回神,转瞬间清醒,心中之前残留的不甘和别扭早已消散了大半,他目光专注而炯炯,带着霸占邪佞和小心翼翼,紧紧盯着陆宇的嘴唇,兴奋地嘿嘿笑道:“很好,你果真这么快就明白我的心思,聪明!那我现在就取成不?”
说着,再不管旁边有没有外人,径自咽了下口水,紧张压迫似的缓缓向陆宇探头。
陆宇神色不改,悠然如立山间,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那一分清贵疏离的笑意竟让郑毅不敢轻易冒犯:“只是,我陆宇虽然喜欢男人,但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能让我看得上眼,所以就请郑二少你多用点智商,也多长点情商,别来那种下三滥的粗口、暴力手段,你当然敢用得起,我却不敢瞧得起。”
“你……”
郑毅剑眉一皱,眼眸邪气而深沉地看着他,继而缓缓直起身体,扯起嘴角嘿然一笑,沉声道,“你还真敢跟我较劲儿了!老子难道还比不上你表白的那个小子?不过,你这模样的确是勾人,也够个性……行,老子真有点动心了,老子陪你玩。”
伸手捏了捏陆宇的下巴,声音挑衅而低哑,他舔了舔发干的嘴角,“查你资料的时候,老子就让人将拒绝你的那个初中小子给狠揍了一顿,你出气了没?老子可从来没对谁这么体贴过,会让你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陆宇听了嗤然一笑,继而笑容收敛,淡薄得好似将随风而散,转眼间如同云遮日月,刚才耀眼沉重的威严光华尽数消失,重又换做平日里的温文尔雅、稳重老成。
他神色平静,扭头摆脱郑毅的手,从背后门框上站直身体走出,缓缓抬眼间,双眸隐约流转出暗色年华,扫过面露惊色的小黑哥、张口结舌的李姐、和神色古怪的旅店老板……
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一笑之中的漠然和优雅,使得本就俊雅的面容更加炫目逼人,黑如星夜的双眸亮如繁辰,晶莹剔透得像是永远不会被时间洗刷的宝石,眼中充溢着深邃的诱惑,好像能将人的魂儿都吸进去绞碎。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去,步伐悠然而闲适;便如繁花中朗朗日月,宛似天河外一线霞光,像是踏云作歌而来的少年仙人,拂袖离去,不惹纤毫尘埃。
——要真能天天抱着这种人玩,老子这些日子受的苦就不算冤,不冤……
郑毅目光灼灼,看着陆宇挺拔修长的匀称背影,忽然觉得怎么看怎么个顺眼,不自禁地嘿嘿低笑两声,吹了一声口哨,示威般瞥了伫立不动的小黑哥一眼,然后手插裤兜,漫不经心地痞笑着,看着陆宇走路的姿态,缓步跟上。
小黑哥彻底回过神来,却依然沉默,他目送他们离开,脸上已经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沉静,浓眉却皱了皱——那小子喜欢男人?原来他是……难怪那天他和那个眼镜男下火车……
心里面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是厌恶?是不齿?是惊奇?还是惋惜?亦或是其它的情愫?
他眼眸幽深,脑中不自禁又闪现刚刚那种连他都有些心悸和紧张的沉重气魄,以及那张耀目慑人的俊美面容,那样冷漠疏离的淡淡微笑……这样的少年,像是雪山巅峰的一缕晨光,清冷,高贵,纯粹。
他微微低头,顿了顿,抬头时眼睛黑亮如昔,神色沉静如旧。
他转身向李姐夫妻点头道别,紧了紧背包带子,也往楼梯行去……又要干活了,做的都是玩命的勾当,哪容他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