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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2 / 2)

昝宁问李夕月:“还够送么?”

李夕月摇摇头:“万岁爷,淀好的泉水只三坛,一坛子进上,一坛子赏皇后,一坛子赏颖贵人,就没了。要是丽妃和诚嫔那里要,还得重新打水沉淀,只怕要到戌时或巳时才能滤清出来。”

皇帝跺脚骂了她一声“笨”!

然后,昝宁看着皇后,皇后也看着他。

一个是“就这样了没办法”,一个是“偏心写在脸上你好意思?”

最后,皇后说:“颖贵人如何喝得了一坛子水?她们仨分分吧。”

而皇帝也说:“不错,你们喝茶少,也不接见谁,你们四个人分两坛子也够了。”就是要压皇后一头。

皇后气虽气,能说什么?想想自己的丈夫如此斤斤计较也是可恶,她犯不着为半坛子水和他一般见识,于是冷笑着说:“如此,臣妾替丽妃和诚嫔谢皇上恩典了。”

皇帝说:“嗯,她们就不必来跪叩了。”然后好整以暇看着皇后,好像在等她叩谢皇恩。

皇后咬着后槽牙,独一人给他叩谢,给他跪安,然后转身离开了。

李夕月轻声说:“奴才给皇后她们送水去?”

昝宁说:“先过来一下。”

李夕月今天已经碰了满头钉子,也就不怕多碰一个了,到他面前预备挨骂。

结果皇帝向外觑了觑,然后放缓声气对李夕月说:“今天委屈你啦。”

李夕月出于意料之外,急忙摇摇头:“奴才不委屈。”

昝宁柔声说:“没法子,不挤兑你,怕她万一看出什么端倪。她这个人自视颇高,其实心眼小得很。我有前车之鉴。”叹了一口气,不忍再说。

李夕月心眼儿倒不小,顿时笑道:“万岁爷这么一说,奴才心里可就舒坦了。没事,万岁爷为奴才好,奴才晓得。奴才去给皇后送水去了?”

昝宁点点头:“好的,在她那儿谨言慎行。我现在把炮火是给引过去了,这叫——”

李夕月接口:“这叫‘二桃杀三士’。”

昝宁给她逗得一乐:“成语用得差强人意。你还读过《晏子春秋》?”

李夕月摇摇头:“奴才读的是《喻世明言》。”

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书,而却有这样的异曲同工,而又在此刻被提及得如此心有灵犀,两颗小心脏都激动得怦然了一下,彼此有知己之感。

李夕月小心翼翼送完水回来,李贵说:“万岁爷叫了荣贝勒进去谈事,又唤赐茶呢,刚刚白荼烧好了水,你来了,还是你送进去。”

今儿该李夕月的班,她责无旁贷,端着茶盘在门口道:“万岁爷,奴才奉茶。”

“进来。”

李夕月低头进门,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穿石青色朝服、戴着花翎的男人坐在皇帝面前的小杌子上,想必就是荣贝勒了,赶紧上前奉茶。

这位荣贝勒很守规矩——见李夕月端着茶盘过来,立刻起身谢了皇帝恩赐,对着李夕月也客气得很,目不斜视,端着茶还弓了弓腰——和他的哥哥礼亲王真是大不一样。

昝宁趁他低头谢恩的时候,给了个眼色给李夕月,她便知道这是要她在屋子里面伺候,于是捧着茶盘退在一旁的摆茶壶的桌子边,是随时准备添茶的意思。

昝宁对荣贝勒也随意得多,喝着茶问:“皇叔,这段日子你带着内务府一帮人前前后后地伺候,累坏了吧。”

荣贝勒三十多年纪,恭敬而老成,笑着答道:“给万岁爷当差,哪有喊累的?讲真的,看万岁爷少年而雄健,奴才真替先帝爷高兴。”

昝宁收了笑容摇了摇头:“皇叔,‘雄健’一词,可用不到朕头上。朕还是多倚仗着礼亲王些。”

“是,是。”荣贝勒谨慎地点点头,但明明是他自己哥哥,他却一句夸赞的话都不说——客套的夸赞都没有。

李夕月还在嚼里面的滋味,昝宁又说:“六七月间朕处置你,罚了三个月俸,实在是对不住,内务府积弊甚多,你哥子又……又对朕要求不少,朕也是左右为难了。”

李夕月想起了,六七月间不就是她听阿玛说皇帝在整顿内务府的时候?说是从上到下处分了一批人,吓得内务府那帮老油条连花账都不敢开了,而且她本可以报病逃过选秀,结果她阿玛招呼打遍了,她也没躲得过去。

又觉得“你哥子”这称呼,和先前恭恭敬敬称“礼亲王”,言辞之间褒贬亲疏立现。

荣贝勒却是冷笑一声:“奴才那哥子,在家跋扈,在外面也跋扈,他对皇上都犹如对自家小辈,对奴才这种庶出的弟弟又哪有好脸色?皇上说左右为难,这感觉奴才太懂了!所以那时候皇上无奈要拿奴才作筏子,奴才心里明白得很,岂敢再有怨怼之心?”

他摇了摇头,接着开始和皇帝谈内务府的账。这里李夕月就一大半听不明白了,但看荣贝勒无论是讲人还是报数字,都是如滚珠一般流利,心道这位贝勒爷绝对是个聪明能干的好脚色!

谈完了,昝宁点点头:“如此还得继续烦劳皇叔辛苦。慈宁宫那里开的几笔花账,你照样拨付——一个愣别打,也照样给朕记下来。倒要瞧瞧慈宁宫的总管太监邱德山,呵呵,能耐有多大?”

荣贝勒从杌子上由坐而跪,给昝宁叩了安:“皇上但看奴才作为,便晓得奴才忠心不忠心。”

昝宁起身拍了拍他堂叔的肩膀,和声道:“朕岂会不信你的忠心!”

他刻意要做出“君臣知遇之恩”的样子,将荣贝勒送到了门口,李夕月上前打帘子,皇帝亲自看着这位堂叔离开才点点头示意李夕月把帘子放下来。

他回到案前喝了一口茶。

李夕月忍不住说:“凉了吧,万岁爷?”

昝宁含着茶水对她笑:“有点凉了。”说得“呜里呜噜”的听不清。李夕月觉得他调皮起来的样子真是可笑,抿嘴就笑了,然后拎起茶焐子里的小银壶,给他换上了热茶。

昝宁把含着的凉茶吐到唾盂里,喝了两口热的,才说:“你觉得这个荣贝勒可信不可信?”

李夕月老老实实说:“奴才可不知道,看着挺诚恳的,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昝宁点点头:“这句话说得算是有见识的。”

李夕月给他一夸飘飘然,于是又说:“奴才想,他是礼亲王的亲弟弟,还是要小心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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