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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吵闹伴随汲汲营营的脚步声,将男孩的注意力从电视上移去,转而看向了从房里出来的外公。

除了气愤的外公,还有跟在外公旁紧皱着眉头的外婆,严肃的父亲,以及泪流满面的母亲。

随之而来的,是眾亲戚围住外公的画面,一句句担忧和关心的话语充斥整个客厅。每个人都在安抚外公的情绪。

那是初二回娘家的晚上。

可能是怕男孩看到甚么不好的画面,母亲要哥哥先带他出去回到车上。

离开前,男孩出于礼貌及习惯,回首唤了外公外婆一声,并道了一声再见。

但在回首的最后一眼中,他却没有看见外公外婆向他露出以往的和蔼笑容,就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是那一刻,全部的人都安静下来了,眾亲戚全望向了门口的男孩。

男孩回首的笑容无邪灿烂,有不知忧惧的天真。令人胸口一滞,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庆幸。

那是男孩国中最后一个寒假,同时也是他最后一次拜访外公外婆。

直到离开了台湾,稍稍懂事了点,他才忽然看清了事情脉络。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没有血缘关係的亲人,那怕在那之前再爱他,再视如己出,都抵不过一张薄薄的亲子鑑定书。

无论之前露出再和蔼可亲的笑容,那都是出于你身上的血液源于他体内的一部分,你们之间有一条谁都无法更动的连结,比命中注定还要深厚。

那是未经世事的男孩还不知道的,在之后的课本上才顿悟,人与人的关係可以依据法律判定,而法律的依据来自血缘。

领养。认养。认领。名字相似,意思却不相同。从中分辨自己和哥哥各是属于哪类阶层,男孩觉得过于麻烦,也不在意。

那年寒假,母亲给了他选择的权利。

当她忧心忡忡地问男孩愿不愿意去美国生活,男孩给了她一个几度要落泪的回答。

「好啊。」

不过问原因与细节,立刻就展露笑顏,让她一时看得呆住了。以为他不懂问题的严肃性,忍不住问:「可是这样你就得和现在的朋友分开了,这样也没关係吗?」

「是会不捨啊,可是妈妈你不是很想去美国和爸爸一起生活吗?」

没有想过自己真实的想法会被看出来,母亲直觉眼泪涌进眼眶,模糊了眼前单纯的笑容。

她以为是他的敏锐观察读出了她的心声,但事实上,男孩只不过在除夕前一天,不经意偷听到父母对话罢了。男孩早就心里有数母亲会问他这个问题,所以早就想好了回答。

忍不住内心的感动,母亲将男孩抱进怀里,她轻柔抚着他的头发,不断自语似地说谢谢,连男孩都数不清到底说了几次。

听着那一再重复的谢谢,宛如催眠似的,男孩只是轻轻闭上眼,回抱住自己的母亲。

对那时候的男孩而言,母亲的幸福远胜过自己的幸福重要。

那一晚之后,天祈连续四天都没出现在语娟面前。

虽然只有四天,但尹母已有些担心,询问自己的女儿:「你们最近是不是吵架了啊?」

正在洗碗筷的语娟,只是笑笑说:「妈你想太多了,他应该只是最近工作太忙,所以才没过来吧。」

应该说,那已经不算吵架了,而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语娟苦笑。

直到过了一个礼拜后,天祈仍没出现,就连星期六晚上也没来酒馆。这让酒馆老闆也疑惑问她:「今天怎么没看见那位帅哥来吃饭,不会是你对人家说了什么狠心的话吧?」

那时,正要下班的语娟,只是拿起包包,笑笑说:「可能是他今天晚上有跟谁有约吧,所以才不能过来吧。」

之后又超过了一个礼拜又三天,天祈依旧没有再来尹家。看着空无一物的餐桌,尹弟趴在餐桌上,既难过又怀念说:「我想念乳酪蛋糕、玉子烧和王家肉乾……」

「我想念以前每天餐桌可以看见的点心和名產。」

刚好回到家,经过餐桌的语娟,很快就听出尹弟话中有话,因为那些都是天祈曾买来给他们的食物。她笑笑说:「你在打心思我一清二楚,这两个月来你跟他洩了多少我的秘密,我不会不知道。」

但尹弟仍趴在餐桌上,假装这里没人,自语道:「我想念我的姊夫……」让语娟直接转身回房,不想理他了。

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尹弟这才慢慢起身,手撑着桌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将合约递到她桌前,女子微笑说:「这份合约请您过目,如果没问题,可以直接在上面签字。」

咖啡厅内,语娟仔细检视着那张纸,然后问:「庄律师,请问假如我临时改变心意,或是遇到什么事无法出国,会有违约金之类的吗?」

「这点您放心,这份合约主要的目的是在保障您的,就如上面所写,如果您最后未能去成,也会尊重您的决定,所以不用担心。」她解释,静静等待语娟再开口发问。

「那出发的日期……」一时,她窘困,想不到该怎么问出口。

「出发日期看您什么准备好,不一定要近期,如果您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几个月后再出发也没关係。等您确定好出发的日期,就会匯三百万进您的户头。」

「三百万!」听到那庞大的金额,语娟惊讶了下,「不用这么多的,一百万就足够了,除了机票钱其他的我都不想花到婆婆的钱。」

见她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庄律师不禁莞尔,「这是夫人的意思,出门在外多点钱总是比较保险,况且也不知道这趟旅行会多长,如果真的不会花费这么多,等回国后再还夫人也不迟。」

似乎是被说服了,语娟露出感恩的表情,但另一方面,却开啟了她的好奇心,「请问婆婆的先生是做什么的呢?」

「夫人的先生生前是喜美公司的董事长,以专卖礼品为主。近年来由于品牌行销成功,年营业额都有三亿以上。」

再度听见自己可能一辈子也赚不到的巨额,语娟脸上并没有太多讶异,而是有些愣然地问:「请问您刚刚所说那家公司是……」

「喜美。」她很有耐心地说:「也许您曾收过的礼物或赠品,就是这家公司所卖的礼品也说不定。」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公司名数次,过了半晌,她问:「婆婆说她以前有开过一家花店,请问那家花店是开在哪里?」

虽然不明白语娟为何会问起,但她仍是立刻回道:「离这家咖啡厅还蛮近的,就在夫人住的医院附近。从医院正门转弯直走五分鐘就能到了,就在中正路上,只是现在是一家饮料连锁店了。」

听着她的回答,一时之间,语娟不禁低头望了望手中的合约,眼底流露比方才更加深沉的感谢。

「请问怎么了吗?」见语娟注视着手上合约,却不像在阅读上面的文字,只是淡淡笑着,她疑惑。

语娟轻轻摇摇头,对自己的失态表示抱歉,「没甚么……只是想起一些事。」

以为是对合约有质疑,但却是另有其他原因,庄律师也没有多问,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如果您之后对于合约有任何问题,或是在旅行中遇到任何事需要帮忙,都可以打电话与我联络,我都尽己所能帮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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