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拉起床头上的铃铛,墨砚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老爷。”
黎锐卿将视线从旁边椅子上的月事被上收回,略一思忖,道:“让下面的人将那床被子拆洗了,另外,让绣娘在新夫人进门前,再多做几条类似的。”
墨砚恭敬应声:“是。”
至于昨晚赶制了一晚上小被,绣娘现在应该正在休息这种事,现在用不着说出来。
等人离开,厨房马上便将昨晚黎锐卿点的抻面端上。
黎锐卿坐在桌前,挑了一筷子放入嘴中,只一口,就发觉与昨晚在苏府时吃到的有很大不同。
思及苏满娘昨夜所说过的讯息,以及他昨晚做过的梦,他抬手,又从旁边将苏满娘的资料拿出重新翻阅了一遍。
当看到苏满娘曾经在吕镇老宅中所待的年限,黎锐卿手指轻敲桌面。
十多年前,那时他才十二岁,家中寡母优柔挂断、毫无主见,家产被侵占一空,只依附在母亲娘家那边看人脸色过活。
他原本准备读书,科举入仕,然而刘家那边的两个小舅母却看上了他的这张脸,日思夜念地,想要对他行不轨之事。
他当时年纪虽不大,却也颇有心智,百般周旋,逃脱了两人数次算计和勾引,却未想,那两个女人最后竟然癫狂至斯。
下药、逼迫、勾引,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即便黎锐卿当年从始至终都未给她们一个好脸,但随着他五官的长开,那两个女人眼底的癫狂和占有欲却越来越浓。
最后更是卡住他入学这一条命脉,逼迫他就范,言之凿凿地说,想为他生个儿子。
只可惜,他表面温文尔雅,学着读书人的敦厚斯文,骨子里却根本就是个狠人。
连续两次没有防范住,被下药、差点在水中折腾掉半条命,已是他这辈子吃到的亏的极限。
其中对方恶心、热切、并癫狂的神情,以及故意在湖畔展露的排骨般躯体,更是让他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恶心作呕,难受至极。
等他身体好些,便带上自己那几年赚取的银钱,与母亲留下封信,言说自己准备去边关从军。
信留下了,人却一直待在辛图城内未走。愣是潜伏了一个月,等到辛图城中众人都知晓并且已经默认自己早已离开了辛图城后,才出现在那两个女人面前,将她们设计至死,并带走了她们的私房钱,逃之夭夭。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那两个女人的临终反抗,让他受了不轻的伤,身上伤痕凌乱。却也是他第一次发觉,受伤能够让自己那般畅意并满足。
为了防止有人看到他的脸,将他认出来,黎锐卿当时乔装改面,沿途只走小路、山路,往边关而去。
之后半个月间,便在一处山间迷了路,直至遇到了那个小胖丫头,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回归正途,抵达边关参了军,并一路靠着生死功劳高升。
却未想到,兜兜转转,他竟还会再次遇到她,并且还将娶她为妻?!
如果他没记错,记忆中的那个胖丫头虽然年纪尚小,但骗起人来却已经面不改色。当时因为他身子虚弱,靠着那一两银子,在那户人家中住了几天养身,可是记得清楚。
明明是她从树上掏下来的鸟蛋,最终他却隐约听到家中母亲对着她的两位弟弟扯着耳朵骂。
还有那下水捞的鱼,三个孩子偷偷窝在墙角,商量着要出去打的架……
如果那个胖丫头真的苏满娘的话,也不知晓这是几年未见,她是已移了本性,还是变得修为更加高深,已经能瞒过他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直觉应该是后者。
黎锐卿慢条斯理地将面条吃完,示意小厮将碗筷撤下,一边穿上外衫,准备出门与母亲请安,一边想着,得亏他发觉她本性发觉得早,否则之后被这位段数越来越高的姑娘骗了都不知晓。
想想昨晚她一本正经骗自己说六巧所谓的出血量大,是咬破了舌尖儿,黎锐卿就不由嗤笑。
他真是信了她的鬼话。
此时府内因为他即将到来的婚事,黎母已经开始着人慢慢整修,雕廊木石,青石板路,到处都充斥着忙乱的气息。
曾经在两位小舅母身上吃到的亏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
他到了边关后不久就逐渐发现,每一个靠近他的女人,无论最开始表现得多么天真无邪,然一旦被他的脸吸引,最终都会变得与他那两位小舅妈的眼神一般无二的粘稠恶心,欲.望一次次被无边放大,最终就连理智都能失去。
他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得不对那些女人敬而远之。
但是,所有人中,苏满娘却好像是个例外。
这让他松出一口气之余,心中也不由期待。
或许,他也不用非独身一生,也是可以成个家……的吧。
尚在苏府的苏满娘并不知晓黎锐卿已经发现了她的本质,此时正分外珍惜着与家人朝夕相处的短暂时光。
时间一出正月,苏家与黎家的六礼便开始走了起来。
鉴于苏母从年后开始,要同时先走她的六礼,和大弟、二弟的前几礼,家中很是忙乱。故而除了闲暇时,她还有时间想想苏父在京城的春闱情况,和想象一番以后在黎府的生活,苏满娘早已将花灯节那尴尬的一晚忘到了脑后。
二月初九,京中春闱开始。
苏家众人,一连几天神情都很紧张。
等二月十八过去,京中春闱已经结束,然而辛图城并非京都,在短期内,众人也无法知晓成绩。
直到十天后,黎锐卿上门拜访,给众人带来了消息。
“恭喜伯母,伯父在京中春闱得中进士,考中二甲三十七名,现在正在准备殿试。”
“此言当真?!”苏母眼神一亮。
虽说他们家中早已怀揣着这种隐秘的期待,但是,首先苏父当时匆匆从辛图赶往京城,路上时间确实紧张,大家怕他休息不好,影响身体和考试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