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过年找个理由回去吧。”南昱说道:“平阳也及笄了,你也老大不小了。”
李沧澜情绪不明的笑了笑:“别光说我了,你呢?可有心仪的姑娘。何时成亲,我定回去大闹一通洞房。”
南昱迟疑了一下,想说我喜欢的不是姑娘,可三言两语恐怕一时半会与这个丘八说不清,还是以后再说吧:“当然有了,成亲嘛,不着急。”
二人各怀心思,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聊,李沧澜的想法南昱很清楚,正因为极为爱护,才不忍用自己枕戈待旦的兵戎岁月去换平阳那份清纯美好,而南昱觉得宗门与外面的世界不同,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不拘俗礼,对婚事嫁娶并不看重,宗门中一身未娶未嫁之人不计其数,就算偶有道侣夫妻,也清淡得没有烟火气。可外面不同,尤其是康都,天子脚下尤其注重礼仪名声,公子哥们浪荡玩乐是一回事,顶多落下个风流的名声,可到了成家立业这件事上,都是规规矩矩门当户对,事关门楣荣辱,来不得一点儿戏,普通世家尚且如此,何况王府,何况皇室,婚姻大事更轮不到自己做主。
南昱有心丢弃皇室身份和富贵荣华,携手心上人远走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可他愿意吗?看似着急忙慌开始的感情,风之夕是如何想的,他想过以后吗?
“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真是世事难料。”李沧澜感叹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怎么样?”南昱歪头关切道。
“我能怎样?边城守将,黄沙为伴。”李沧澜抬了抬手:“就你看到的这个鸟样。”
南昱一笑:“我听说要打仗了?”
“打不打的,”李沧澜拉长声线:“还不是皇上一句话。上回往西月边境大张旗鼓的走了那么一遭,幸亏没有迎来那西月公主,要真的跟着我来了,就难搞了。”
见南昱一脸不解,李沧澜又说道:“西月和亲,本想配个皇子,可陛下不乐意,便将那西月公主指婚给我。那西月国王不干,觉得我配不上,便少了岁贡,这边咱们皇上又不乐意了,要我硬娶。君命不可违,我便备了仪仗前去,说是去迎亲,其实就是示威。西月国闭门不见,派了个使臣出来,说他们公主犯了病,要悔婚。我自然乐见其成,可皇上受不了啊!这不,严阵以待,只等一声令下,便大军压境了。”
南昱不语,他对这些政事很是陌生,更不懂权谋之术,两国之间为一个和亲之事,可以上升到要用战争来解决,也不知道是因为想打仗,才找了这么个由头,还是真的就在那点岁贡和小亲事上过不去了。
“唉,你还不懂!”李沧澜拍了拍南昱的肩膀:“其实呢,你最好永远不要参与这些。我虽是当兵之人,可我很讨厌战事,很矛盾吧?因为很多战争,都不是简单的保家卫国,更多的是势力和权力的较量。当权者手里的剑罢了,该往哪刺,剑决定不了。”
离甘宁关不远的地方,一辆黑色马车停在路旁,车帘紧闭。
“西月那边,现在是何态度?”南昱问道。
“态度不明。”李沧澜眯着眼,望了一眼西月方向:“按理说臣服了几十年了,按部就班每年上贡换来和平就好,偏偏这一代国王行事不同,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天圣国富民强,他们在此时有这样的举动,恐怕不仅仅是试探。走吧,你不是只有一个时辰吗,远离纷争,做你的闲散王爷去吧,向秦王殿下看齐。”
二人回到关塞话别,南昱下马后,朝远处的黑色马车跑去。
“见到他了吗?”风之夕问道。
“嗯。”南昱一上车四处看了一下,飞快的在风之夕脸上亲了一口:“我的样子,没变回来吧?”
慌得风之夕也赶紧看了看周围:“还没到时候,去赶车吧,陵光君他们应该等急了。”见南昱神色有些异样:“你怎么了?”
南昱将风之夕拉到车上安坐,握住他的双臂突然说道:“师叔,你想过以后吗?”
风之夕见他问得慎重其事:“怎么突然问这个?”
南昱嘴角一笑,缓缓将他抱住轻声道:“我来想就好。”
他知道就算风之夕会想,他也不会说出来,就算他说了,也不一定是他想听的,他不愿将这些一时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压在风之夕心上,怕的是没有方向和目标,现在有了,剩下的就是办法,无论什么,总有一条去到那个地方的路。
“你们再不回来,我们就要被这烈日烤熟了!”陵光君手搭凉棚,远远见着马车就开始大声抱怨:“连片遮阴的地方都没有,之夕你是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不让我跟着。”
“私事。”风之夕淡淡道:“久等了,走吧。”
所幸南昱离开的时间并不太久,没有耽误多少行程,也没有像陵光君描绘的那样要穿过茫茫沙漠,出了甘宁关后,而是走了一条商道,一路往西,在夜里赶到了西原宗门前的小镇,也就是传说中的——金石镇。
比起荒芜的白沙镇,这金石镇算是大镇了,街道和建筑也整齐干净了许多,虽没有绿树成荫,但比起荒漠来说,这里四处都是草场,也算一片难得的绿洲了。
民众不愿受世事纷扰,于是在宗门的庇佑下,此处成了一方乐土,养牛牧羊,过得肆意自由。
说不上繁华,却是意外的清净,尤其是晚上,天地浑然一体,漫天星辰辉映夜空,仿若伸手可摘。
入住到西原宗门指定的客栈后,一行人经过十几日车马劳累,无暇欣赏那星空夜色,躺下就起不来了。
南昱也很是规矩,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房中,一觉睡到天亮。
早到了几天,西原法谈会还未正式开始,便自由活动了。
陵光君一到西原便不见了人影,南昱问了明朗,他也不知道。风之夕只说他应该是见故人了。
西原奎宿长老俞秋倒是很热情,抵达的第二日便登门拜访了,硬拉着风之夕就要出门去逛。
“师叔他不喜晒太阳,不如就在客栈闲聊吧!”南昱及时阻止。
“嗨!你这小徒弟管的还真宽啊!”俞秋一抹络腮胡道:“我就是想带着你去烤个羊吃吃。”
我当然管的宽了,你要拉着我的人走,我若笑脸相送,还是个男人吗?南昱暗吋着。再说西原这个地方没遮没挡的,太阳又大,风之夕畏光的事,南昱隐隐觉得和他体内的阴煞之气有关,此事他并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尽量不要在白日里出门,哪怕是戴了斗笠遮了面纱,在这种烈日下,难免还是会有不适。
“烤全羊好啊,不如晚上吧,凉快些,再备上美酒如何?”南昱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
俞秋是个爽快人,一口答应,乐呵呵的就去准备了。
南谷门风严厉,行事讲究端方雅静;北境严谨,门人皆沉闷毫无情趣;东岭浪漫自由,骨子里又透着骚气;而这西原,真可以用豪放不羁来形容,虽有门规,也形同虚设,穿衣着装全不按规矩,不管是长老也好,弟子也罢,完全无法从外表分辨,都是清一色的便装,怎么舒服怎么穿。
还有就是意外的热情,热情到你恍惚中觉得是不是上辈子就跟这个人认识,打了招呼就直接上手,紧紧一抱再问对方如何称呼,来自何处。
南昱也就罢了,可时不时还得提防哪个不长眼的去抱风之夕。
好在风之夕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一般人朝他一笑,见他没有任何回应,也就不敢上前,绕路找别人去了。
晚上的篝火全羊宴甚是热闹,火上架着的羊子烤得滋滋冒油,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西原人吃喝都不讲究,也没什么餐具,拿在手里就啃,啃完就大口喝酒,喝了酒就想唱歌,一起身张口就来一曲,引来一阵欢呼,唱着唱着还嫌不带劲,干脆就跳起来了,围着那篝火,很快就跳成一圈。
来自其他各宗派的弟子,很多都没有见过这阵势,被带得疯疯癫癫也跟着跳起来,也不管彼此认不认识,反正就是莫名的高兴。
于是除了风之夕和南昱,连明朗都被带动了,半推半就的被拉了出去。
若不是因为风之夕,南昱也会入乡随俗,反正这载歌载舞的事他在京城也没少干。可他知道风之夕不习惯这些,光用想的,风之夕跳舞的画面,就让他觉得太过诡异。
哪怕俞秋不死心连续拉了风之夕几次,都被他正色拒绝了,才遗憾的摇头便跳便离开,一副既不喝酒也不跳舞,你的人生还剩下什么的表情。
不过南昱倒觉得这样不错,在一片喧闹包围下的二人世界,竟然有一种异样的宁静感。
他将烤好的羊肉分细递给他的师叔,风之夕接过细细品尝,看他吃得有滋有味,南昱也挺满足。
“你在笑什么?”风之夕道。
南昱道:“我在想你跳舞的样子。”
风之夕皱了一下眉,许是自己也幻想了一下,笑道:“没那可能。”
“嗯,我知道。”南昱笑道,凑近他耳边:“就算要跳,也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有点咸。”风之夕道。
“什么?”南昱还想着跳舞的事,脑子没转过来。
“这羊肉。”
“啊!哦,我去给你倒杯茶。”南昱说罢就起身离开去找水了。
寻了一圈,除了酒,硬是没有看见有水,更别说茶了,看来只有回客栈才能喝了,南昱暗道自己失算了,看来这地方出门得自己带个水壶。
刚要转身回来,一个黑衣男子迎上前来。
“这位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昱怔怔的望着他:“我们认识?”
“不认识。”黑衣男子道:“不过有一个人,你一定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