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帮忙搭了把手,唐太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把汤盛出来,她瞟到这位阔太的尾指挂着水泡,好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演到她眼红。
唐允自从唐太进了病房就扮酷,等苏绮像丫鬟一样给他送来——她现在尚且未达到少奶奶的阶层,仍需努力。
他显然知道汤出自唐太之手,还是念了句,“油太多。”
苏绮看着星星点点的那几撮油,明明刚好,煲汤时一定要守在旁边时常撇掉。
唐太不知怎么解释,张口多次也没讲出话,僵持在那。
苏绮并不想夹杂进他们母子间的恩怨,虽然她少不了已经参与了一些。只觉得唐太可怜,小时候她和宝珊在不懂事的年纪也讲过一些伤害到妈咪的话,她每每再想都追悔莫及。
母亲是永远的温情源泉。
上前把那碗汤夺走,苏绮说:“不喝就收声,知不知道自己多烦?”
唐太显然不愿,还想给唐允再盛一碗,她那位隔阂多年的仔正抬头冷脸盯住苏绮,气氛更加凝重。
苏绮拿起汤匙喝了一口,还发出了声音,本以为唐允又要发脾气,没想到他突然笑出来,发贱一样的语气开口。
“好喝吗?”
苏绮白他一眼,“自己尝。”
“那我要你这碗。”
顾及唐太就在旁边,她把碗放回去,还朝他挤了个假笑,唐允知道其中的含义不是“吊你老母”就是“冚家铲”,了然挑眉。
唐太又递一碗给苏绮,温热的边沿,她手暖心暖,短暂沉浸这一瞬的柔情。
唐允用左手拿汤匙,难免溅到桌子上一些,发现苏绮看他,又讲霸王言论。
“你早晨喂我喝粥,如今汤就不喂?”
苏绮恨不得把一整碗洒在他头顶,看到旁边唐太又豁然开朗,“叫你妈咪喂你。”
唐太坐下,小心翼翼地拿起碗,唐允自觉没那么不情愿,就没拒绝。
母子俩尴尬又诡异的互动,他喝了唐太喂的两口,大概意识到自己年纪不小,这样太像不能自理的小朋友,直接拿过整只碗饮干净。
苏绮站在一边旁观,难免走神,汤碗把指腹烫得泛红都没察觉。
后来她陪唐太在医院的花园里小坐,断断续续聊了许久。唐太讲起唐允,只讲唐允,苏绮在一阵明一阵暗的天空下看似心不在焉,实则句句都牢记在心。
“他今年二十六岁,我第一次喂他吃东西。”
苏绮淡笑,“这个年纪就算您想喂他,他也不会再同意。”
唐太忍不住去握她的手,“你的手每次都这样凉,是否身体有什么问题?”
“也许有吧,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约一位医生,等你夹板去除后做个检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绮不应承也没拒绝,转而说道:“我一直都讲,阿允心里有您的,他要面子而已。”
唐太大概又想到刚刚与唐允的相处,笑容温柔,“我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你是好女孩,同他身边以前那些不一样。”
20世纪末,本港还有无数富豪家中养多房太太、十几个仔争家产,绯闻轶事漫天。豪门出身的郑氏独女也轻描淡写地略过自家纨绔的荒唐史,明显不以为然。
她心里不齿,表面上还是陪着笑容,“昨天叁爷在场我没敢讲,他手臂被玻璃扎是为了护我,我心里愧疚。”
唐太问:“那你的手是否因为他?”
苏绮沉默,眼观鼻鼻观心,脑袋里已经搅乱一团泼墨,长时间困囿在情绪折磨里无法自拔。
唐太神色复杂地盯住她,笑了笑,“阿允也很好,我信他骨子里仍是好的。”
苏绮心想:他已经恶了,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没意义。
“亭哥在遇到我之前拍拖过多少次我不知,可从我出现以后,他只有我一个。阿允也姓唐,姓唐的男人一定专情,你信不信?”
苏绮淡淡一笑,略微低头。
“他如今钟意你,你就好好陪在他身边,就算他有一天变心,我也会赠你出路,不必担心这些。”
是否应当赞一句好划算的交易。
苏绮闻言歪头问唐太,“那若是他不变心呢?”
唐太显然被问住,愣了几秒才笑出来,“那是你的本事,你知道我不忍心逆他的意思。”
苏绮明白她话中隐藏的含义,附和笑了笑没再多说。
她又讲六年前的旧事,苏绮低头看她身上设计款的粗花呢套装一角,做乖顺的倾听者。
“我不确定阿允十八岁或是十九岁染毒。”
心里一沉,从未听唐允讲过这些事,苏绮自然也懒得问,毕竟他如今同正常人没两样。
“亭哥派人去查,把他从一间下劣夜总会的包厢抓出来。当初还是肥番管理走货事宜,亲自拿第一手货挑唆阿允吸食。”
想想就觉得阴森恐怖。
“六年前,年初我父亲去世,年尾同亭哥注册登记,以唐允母亲名义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送进戒毒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