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青萝张嘴半晌。虽然谢蕴昭好像是答应了,她的谋划成功了,可她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剥夺……自由?”她茫然地重复。
这对她来说是个新鲜词。古人不讲自由,架空的异界古人也不讲。
“重点是补偿。”谢蕴昭提醒,“蒋师姐,我答应你组队,你总得给我点补偿啊。”
这句话蒋青萝总算听得懂。她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走,问道:“谢师妹想要什么补偿?”
谢蕴昭精神大振——要的就是这句话。最近她还能头疼什么,当然是微梦洞府的收支平衡问题了!
“蒋师姐是第四境的厉害修士,又是摇光真传,可见天资卓绝、修为高明、师长宠爱,乃师妹我不能及也。”她好话不要钱地堆出来,笑也温柔含情,宛若看着一块人形自走黄金矿,“我也不为难蒋师姐,只要有蒋师姐将一年的俸禄意思意思,也就可以了。”
一旁围观的众人眼神瞬间变了:第四境真传一年的俸禄?每月五百,那不得六千灵石?他们这些第二境外门,每月俸禄只有可怜的三块灵石,听闻这已经是师门慷慨了。
谁料蒋青萝听了,满不在乎一笑:“我还道你要说什么,原来就这!用不着这么小家子气!谢师妹若真能带着这两个废……两个弟子夺得学年大比头名,五年的俸禄我都给谢师妹了!”
五年俸禄,三万灵石?众人“嘶”地吸一口冷气,差点忍不住想说:那我们拿到了第一名,蒋师叔给吗?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谢蕴昭的眼睛“蹭”地亮起来,斗志瞬间昂扬,斩钉截铁道:“一言为定!大家都听到了,到时候蒋师姐可别反悔。”
其他人满脸“我有话说但我不敢说”,于是只能拿遗憾的目光看着蒋青萝,宛如看着一大条傻乎乎的肥肉从面前大摇大摆经过,而自己竟不能蹭上一点油。
蒋青萝犹然不觉,还以为众人是被自己的出手不凡震慑到了,刚刚心头积累的那口气立时消了,愈发笑得得意。
“区区三万灵石,有什么值得反悔的?”她手一挥,满脸傻大户的豪气,“谢师妹做得到,放手去做就是!”
“蒋青萝?强行给阿昭指定队伍?”
冯延康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那就让阿昭去吧。”
天枢东侧最小的峰头,只有一进院落的微梦洞府静静沐浴在阳光里,层层梯田铺出五彩的颜色,还有新种了莲花的池塘荡漾波光,其间鲤鱼的身影时隐时现。
冯延康蹲在田边,专心地照顾栽下不久的辣椒新苗。上一茬被不知道谁祸祸了,这一批希望能长好。阿昭说过好几次,想吃辣火锅。
和他说起这件事的人瞧见他异样的平静,似乎有些不满,问:“冯师弟不担心?阴风洞里,可是允许死伤的。阿昭那两个队友,一个废灵根,一个心智孱弱的妖修,怕是会连累她。”
“掌门师兄太小看阿昭了。我这徒弟看着行事没个章法,实则心里极有主见。她既然答应下来,就一定有把握。”冯延康说得很平静,没有回头,“蒋青萝是个傻的,看不出来自己上了阿昭的当,掌门师兄竟也看不出来,莫非掌门师兄也傻了?”
掌门笑了笑,不以为意,淡青色的眼眸却极为淡漠。他仍穿着雾灰色道袍,身披鹤氅,乌黑长发披散着,衬得他年轻俊秀的面庞多了一分散漫。相比之下,他的师弟却苍老得像一根朽木,还要时不时捶一捶隐隐作痛的腰。
“冯师弟没有别的话了?”
“没有了。”
掌门又等了等,没有等到更多反应,面上流露出些许失望,叹气道:“当年‘剑出惊天地,拂衣夜寂寥’的惊寒客,现如今真是半点心气也无了。阿昭有把握是阿昭的事,可你这当师父的,就由着她被其他峰的猫猫狗狗欺负?她只有那么点可怜的修为,总是被逼得借势、打赌、拿生命冒险,我看了都生气。”
满门高高在上的真传,在他口中竟然只是“猫猫狗狗”。
冯延康仍旧没什么反应。他摘了个辣椒果,放在口中尝了一尝,被辣得吐了吐舌头,才含糊说:“既然阿昭是我的徒弟,在门中自然也是和我这老头子差不多的境遇。”
掌门笑道:“冯师弟这是怨恨于我?若阿昭是我徒弟,我便让那些欺负她的人排队站好,再带她挨个扇他们耳光,乐意扇几个就扇几个,绝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我早说过,你若不心疼阿昭,便将她交给我罢。”
冯延康这才回过头,眯了眼觑他,嘿笑几声:“你教不好她。”
“我可比你疼她。我在浮海角下随手扔过一个小玩意儿,近来阿昭去了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取走了。如果是,那就更有意思了。”青年笑意舒畅,还随手摘了一枚山楂果,用一团凝水洗了,啃一口,却酸得皱起脸,“冯师弟,你怎么种这么难吃的果子?不若我帮你铲了吧。”
他虽是询问,袖中却已然飞出一道青影。那是一柄细薄的青色飞刀。一抹惊艳青光过后,那长了二十几年的山楂树微微一抖,顷刻间化为粉尘、随风而去。青年手中仍拿着那枚被啃了一口的山楂果,欣赏似地望着草木尘埃飘散之景。
冯延康也看着这一幕,眉毛跳了跳。
“你看,”他说,“这就是你不可能教得好阿昭的缘故。像你这样无情又自以为是的人,既教不好枕流,也教不好阿昭。”
听他这么说,青年俊雅如竹的面庞忽有一瞬阴沉。他冷冷道:“师弟明知道,枕流情况不同。”
冯延康叹了口气,眼中一点沧桑意:“我只知道你当年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他。”
“我允他入门,允他十年成就神游,还没照顾好他?”
“若不是我求了后山那位记下枕流的名字,掌门师兄,你怕是早就杀了他吧?” 冯延康凝视着这位外表年轻的师兄,就像当年他在漆黑的风雨里向师兄寻求一个承诺时一样。只是当年他太天真,不知道承诺只能约束天真的人,却对太上忘情道无能为力。
出乎他的意料,他这位师兄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误会了。我不会杀了那孩子。”他悠悠说道,“冯师弟,有些事情你知道,但有些事情你一无所知。”
“天下需要我等仙家正道,而有时候,却也需要有一位修了仙法的少魔君。”
……
“师父,我回来……山楂树呢?我出门前还在这儿的那么大一棵山楂树呢?!怎么就剩了个坑?”
老头子蹲在坑边,收起眼里的感伤之色。
“谢蕴昭。”
“在!”
“跟我去买新的山楂树苗。这次你来种。”
“好。师父您还没说这是怎么了呢……哎哎,师父别哭啊……好好好我不问了,不就是棵树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几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