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崇正往茶杯中注入热水,闻言笑道:“是啊,我就是老爹带大的。”
茶壶搁在木桌中,模糊地折射出他衣袖上的鹤纹。
“带大?”谢蕴昭不禁问。
“嗯,我出生后被遗弃在江边,是老爹叼着我的襁褓布,把我带回了北斗仙宗。”颜崇正笑眯眯的,眼神依旧清澈,没有丝毫阴影,“据说最开始,老爹不肯让其他同门碰我,非要自己照顾一个婴儿。它会用喙叼着瓶子给我喂羊奶,睡觉的时候会把羽翅盖在我身上给我取暖……所以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跟着老爹一起生活的。”
谢蕴昭有些意外,问:“难道……鹤前辈是天枢的修士?”
颜崇正摇头:“老爹以前是师父的坐骑,后来受了伤,就在门内清修。”
“颜师兄的师父是……”
“你不知道?我和你那亲亲师兄是同一个师父。只不过我是记名弟子,他是亲传——可了不得。不过我比他早那么几十年入门,他还是得乖乖叫我师兄。”颜崇正说得促狭,轻快的语调像阳光般开朗。
“后山那位?”
“对,后山那位。”
谢蕴昭若有所思:“难怪是颜师兄主持金玉会,而其他师兄师姐也十分信服的模样。”
“别,”他连连摆手,额头中心的白玉也跟着他脑袋一起来回晃,“我就是凑个热闹。一次还行,多了可麻烦。”他才不说,他是故意想招惹一下卫师弟,才赶着和阿昭搭档呢。
“况且他们哪儿是信服我,是害怕我捉弄他们才对。”颜崇正很痛快地说,还很得意洋洋,“我入门百年,没被我捉弄过的真传屈指可数。”
他还很引以为豪的样子。
谢蕴昭不禁问:“既然颜师兄是天枢真传,为什么洞府却在天玑峰?”
“这个啊,”颜崇正眨眨眼,有些神秘地一笑,“因为老爹喜欢。反正我师父是个大人物,还是全岛最大的大人物,我要来天玑峰开府,谁也不敢说什么不是?”
谢蕴昭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是,完全正确。”
门外,阿拉斯减不小心在灌木丛里招惹了一只刺猬,被扎了鼻子,“欧呜”不停;白鹤用翅膀给它扇风,“叽叽”的像是在无奈叹气。
“颜师兄,”谢蕴昭看着白鹤,心思换到了她的任务上,“鹤前辈神完气足、身体安康,似乎并非是任务所描述的……身体有恙。”
“老爹是没病。”颜崇正干脆地回答,“但他最近心情不好……老揍我。你也看见了,我好心好意给他弹琴,他还是揍我。”
他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
谢蕴昭抽抽嘴角:“颜师兄……你那不是弹琴。”
“啊?”
“是拆房子。”
刚才“铮铮铮”地差点把她听得一头栽下飞行器。
颜崇正讪讪地摸摸鼻子:“哈哈,是吗……”
他轻咳一声,说:“总之,多谢阿昭,看起来老爹很喜欢你的灵兽……它叫什么?”
“阿拉斯减,就是鼓励它多多运动、减去赘肉的意思。”
“好名字。”颜崇正肃然起敬,又说,“不过阿昭你接这任务做什么?你不是法修?三年期限已满,你完全可以接一些师门外的任务,一来可以增广见闻,二来也能多见识些修仙界其他同道的风采。”
“是有这个打算。但我得先把师长布置的抄写任务做完。”谢蕴昭指的是那一千卷《丹药基础》,真是想想都头皮发麻。她叹了口气,又笑道:“而且我还得再多攒攒灵石。”
颜崇正瞪大眼,很惊奇:“你会缺灵石?卫师弟那么小气么?他身家可丰厚了,比我都厚。你要是说一句缺灵石,他肯定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予你。”
谢蕴昭郑重道:“坐吃山空是不行的,还是要想办法多多挣灵石才行。”
“好吧,反正你们开心就行。”颜崇正笑笑,目光转向门外的两只兽,“阿昭,今后如果你方便,能不能多带阿拉斯减过来坐坐?每次我都还按五百灵石给你。这些日子第一次见老爹这么开心。”
“轻轻松松赚灵石,我当然没意见。”谢蕴昭说,“不过,鹤前辈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而心情不畅?”
颜崇正皱着眉头,努力想了想,最后无奈摇头:“我真不知道。问老爹,老爹也不肯说。不信你问问他,老爹……老爹?!”
他豁然站了起来。
因为门外的白鹤忽然振翅飞起,而且背上还载着一团黑白毛球。
“阿拉斯减?!”
谢蕴昭也惊了。
两人匆匆跑出去,却见白鹤头也不回地往山上飞去,而它背上的毛团也被山风吹得皮毛飒飒抖动。
“老爹!老爹!”
“阿拉斯减!”
两个被甩下的人类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拍出剑光,冲天而去。
但他们快,白鹤的速度竟然更快。
谢蕴昭被山风吹得微微眯眼;气流在她眼中化为无数可以预见的轨迹。
她看见白鹤每一次看似缓慢的振翅,都会掀起庞大的气流;那些气流让他飞快上升,也为追在他身后的两人平添了不少阻力。
……颜师兄说鹤前辈曾经是后山那位的坐骑,真是此言不虚。
而她家的傻狗用四只爪子紧紧扒住白鹤,竟然也稳稳当当,一点没有掉下来的迹象。谢蕴昭盯着他俩,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阿拉斯减并不是一般的凡犬?
真正的凡犬不可能这么稳稳当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