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是不冷了,就是车厢里气氛异常沉闷,不但沉闷,还诡异。
孔有才目不斜视,暗道,这样憋着,还不如被冷风吹死。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了一会儿,这可怕的沉寂终于被打破了,只听余晚清冷的嗓音从旁边传来。
“我知道你们对我这个突然空降到公司的人不怎么买账,可这是总部的安排,又不敢不服从,所以明着把我供成菩萨,暗地里却想方设法地给我穿小鞋。孔经理,我说得对不对?”
孔有才没想到她会说的这么直白,不由一怔,下意识地想粉饰太平,脸上扯出一抹笑道,“乐小姐,您想多了,没有的事。”
“既然是我想多了,那你和我说说,这两份报价单是怎么一回事?”
孔有才喉咙一紧,高大上的幌子编不出,只有装傻充愣,“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要是不解决,黄经理这我没法交代……”
余晚带着嘲讽地截断他的话,“不好交代的恐怕不是黄经理这,而是谢老头那吧。”
孔有才的额头不由冒出一丝丝冷汗,干笑道,“乐小姐,您说笑呢。这事和老爷子有什么关系。”
余晚也跟着笑,“别紧张,我就随口一说,你说没有就没有。”
孔有才正了正脸色,摆出一副老前辈教育小辈的口吻,道,“乐小姐,您刚进公司,对业务不熟悉,就算做错了什么也是正常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哦,是吗?”余晚扬起嘴角,露出个笑容。
这笑容带着一股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他说了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孔有才干咳一声,道,“乐小姐,我家附近不好停车,这里离我家已经不远了,您让我下车,我自己走回去。”
余晚哦了一声,却丝毫没有停车的意思,反而一脚踩上了油门,把车子驶离了停靠点,拐上了公路。
孔有才瞧这苗头不对,心中一阵发慌,不由喝道,“乐怡,你要干什么?”
余晚斜眼投去一瞥,用不疾不徐的语调道,“刚才是随便聊聊,现在是该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点正经事了。”
“正经事?什么事?”
余晚没有回答,而是将油门一踩到底,这本就是一辆配置一流的跑车,在她狂野操作下,更是如同脱缰野马般在公路上疾速驰骋。
看到两边飞快向后倒去的风景,以及感受到车身在风力作用下左右颠簸,孔有才再也没法保持淡定了。心脏一阵一阵的痉挛,双手死死地抓住车窗上方的把手,想要出声喊叫,可一时半会却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狂飙了一段,终于缓慢了下来,最终在无人的路边停下。
恍惚间,只听余晚的声音再次传来,“雅丽居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孔有才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又开始新一阵地狂跳,脸上的表情更是像是活见了鬼。
余晚见他不说话,索性就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这是一家电商公司。三年前,宏伟实业和他们鸿辉地产开始合作,你就偷偷创立了雅丽居,至于它是干什么用的,我想我就不用再说了。”
这是干什么的,孔有才当然清楚。
房地产开发这一行是暴利,利润低于25%都没人做,十几年来宏伟实业经手的项目利润单位都是以亿计算,孔有才看了眼红,但手中没有股份,分红也轮不到他。所以他就想出了一条妙计,利用工作上的便利,私底下创建了一个电商公司。
宏伟实业开发土地建造楼盘,却不负责卖房,合作公司多是多,但也不是谁都信得过。经过一番斟酌,最后找上鸿辉的老总黄信忠,一是两人私底下有交情,二是手上有黄信忠的把柄。
两人商定,在把房屋销售给客户的时候,先将价格提高5%,然后在雅丽居的官网上放出团购让利消息,诸如以2万抵5万、以10万抵100万之类的说辞,引导客户额定向雅丽居事先缴付团购费。举个例子,一套房子的本来售价是100万,鸿辉开价105万,买房客事先加入团购,支付订金两万,抵扣五万,最终还是以一百万价格买下。从鸿辉的账面上看,一百万入账没有问题,但实际上,客户预先支付的两万团购订金,就被两人私吞瓜分了。
这是违法收费,可以追究法律责任,所以余晚这话如同掀起狂风巨浪。孔有才一惊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脑中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死不承认。
“乐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看来他是打算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余晚冷笑一声,道,“去年三月,你在香港的私人账户进了五百万。同年六月,进账三百四十五万。九月,进了五百万。十二月,进了六百万。一年四季度零零总总一共进账一千九百四十五万。”
话音落下,四周顿时落入一片沉寂。
孔有才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先是从错愕到惊恐,又是从惊恐到愤怒。
孔有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气急败坏地道,“你查我。”
“是。”余晚甩开他,毫不避讳地承认。
“是谁,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这不重要,”余晚道,“重要的是,如果我把这件事透露给老头子,你说他会怎么处理?”
孔有才立即倒抽一口冷气,根本不敢深想,他喘着粗气,硬是逼自己冷静下来,问,“你想怎么样。”
余晚道,“你不是我的目标,贪的也不是我的钱。所以……”
她拉长尾音,孔有才的心脏也随之一跳,忍不住追问,“所以怎么样?”
“我可以不告发你,让你维持原状一直到你退休。”
孔有才追问,“那你想要什么作为条件?”
不等她开口,他立即又表态道,“我不会做任何背叛谢晋亨的事。”
背叛谢晋亨就等于背叛自己,这一点孔有才想的明白。倒不是他有对这人有多忠心,而是曾跟在他身边当过狗腿,看多了他心狠手辣的手段,对他的为人处世再清楚不过。
余晚道,“不需要你背叛任何人,我只要求你做到一点。”
孔有才问,“什么?”
余晚吐出三个字,“壁上观。”
孔有才一怔,问,“乐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