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里条件一直不错,主要是他爸能挣钱,他母亲和外婆的积蓄根本不可能支持他出国。
他从小吃得好穿得好,用的手机也都是最新款。
像他母亲所说,他吃他们的喝他们的,所以当公司结局已定,方柠萱的父母及时抽身躲开危机,留下他爸一个人无能为力地看着一手打拼的事业坍塌,人也一夕颓废后,他不得不一鼓作气地往前冲,没法退后半步。
他一边读书,一边接手他爸留下的烂摊子。那之后的一年,他只见到她一次,听说她要去马来西亚治疗耳朵,有可能动手术,他飞了一趟大马,跟前跟后三天,最后她没动手术,又回国了,他则目送她登机,他等待下一趟回英国的航班。
平常他就让沁姐开视频,他能见到那人坐在化妆间化妆,或者在练歌房唱歌的样子。
她有时候视线会看向镜头,他能和她短暂对视,但她很快又会转开。
火苗再次消失,孟冬拇指擦过火机头,滚烫,有点灼人。
他后背离开墙壁,慢慢走到客厅,坐到了沙发上。
沁姐继续说:“但喻见也很难,普通人如果听力受损也会接受不了,更何况喻见是歌手,是音乐人。你让那个时候的他们再谈儿女情长?现实不是童话故事,成年人的世界,是要先活下来,才有资格再谈其他。”
那个时候的她,除却治疗耳朵,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音乐上。
一年以后,她举办了第一场个人音乐会,场地不大,来的人却很多,那人也来了,穿得是衬衫和牛仔裤。
她第一次见他穿衬衫。
她在台上抱着吉他,他只是台下无数观众之一。
喻见靠在床头,把手机开机,打开微信,点进黑名单。
其实她当初应该把人删了的,就像她删了方柠萱的微信号一样,删除才算真正了断,放进黑名单,她还能看到。
时间明明很晚,蔡晋同却精神奕奕。
他连烟都来不及抽,起来把烟掐进烟灰缸,他问沁姐:“那后来孟冬把债还清后,怎么还待在英国?他这是要移民?”
沁姐说:“移什么民,他那个时候没有了负债,也一无所有。”
茶几上有一个黑色皮革纹的多功能纸巾盒,盒子里能放遥控器。
这会遥控器不知道被扔在哪了,格子里插着一张照片。
烟还是没点着,孟冬咬住烟,拿起照片,翻过面,上头是一个短发小女孩儿撩起裤腿的模样。
圣诞红的袜子太醒目,第一眼是被红色吸引,第二眼他才看向那张正对人告状的小脸蛋。
他那时拿着根树枝,坐得离她远远的,但眼总往她那里瞟。
他以为那时的距离叫远,多年以后,他却连那点距离都够不到了。
三年前还清负债,他一无所有,两年前从头开始,他的生活不再有昼夜之分。
从前是她追逐他的脚步,后来换成他追逐她。
“听起来,喻见其实已经完全放下了?”蔡晋同问。
“放下?”沁姐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一回,喻见参加一个商场开幕活动,开幕式上发生踩踏事故,她避到了商场休息室,当时孟冬也来了。”
蔡晋同记得,这件事发生在前年。
沁姐说:“后来孟冬出去给她买鞋,偏偏记者在这时候找上了门,我带着喻见赶紧走,喻见到了停车场就说再等一会儿,我问等什么?她也不响,就说再等一会儿,我没听她的,记者都追到停车场来了,我让司机赶紧撤。”
蔡晋同咋舌。
“那都这样了,后来怎么还是没能走到一起,到了现在这地步?”蔡晋同问。
沁姐道:“因为时间是往前的,时间不会顾及后面。”
时间长了,距离就长了。
喻见手指点在屏幕上,过了一会儿,她取消了黑名单。
聊天框重回主页。
最新的聊天记录,是六年前的秋天,她发给那人一段话,后来她就把他拉黑了。
她把记录往上翻,这上面,是他告知她从柬埔寨飞往北京的航班时间。
再往前,是他说他的伤腿练习进度,她则告诉他,她的耳朵恢复地一天比一天好。
更往前,是他们谈日常,一个说着在英国的生活,一个说着在国内的日子。
最最顶端,是他发给她的第一条微信——
“快铺床!”
她从没舍得删,当年换手机后她把所有的聊天记录都迁移了过来。
她以为时过境迁,他们的距离已经远到看不见彼此了,他们从亲密到熟悉,从熟悉到陌生,他身边应该有了她不知道的女人。
但这几天,他硬拽着她倒走,从陌生走到熟悉,从熟悉走到亲密。
仿佛他们从没各自天涯,争吵还在昨天。
她慢慢重看聊天记录,看着看着,看到有一回,她说她想吃水晶饼。
他说:“买好了。”
他人在英国,在淘宝上买好了,寄到她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