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见仍闭着眼睛,手背却往后一挥,正好拍到孟冬的脸,啪一声很轻。
孟冬捉下她的手,越过她,捞起她那侧床头柜上的手机。
不是他的那只,而是喻见的那部旧手机。
身上一重,但又长久都没动静,喻见慢慢睁开眼。
她先看到枕头边一只男人的大手,虎口的位置能见到深深的牙印,接着她注意到了这只手正拿着她的手机。
她正要动,这人压在她身上,脸贴着她脸,她根本掀不开对方。
她伸手去夺。
孟冬手一翻,将手机按在了掌心底下,任由喻见掰他的手指,他问:“什么时候再用的?”
他的话没头没尾,但他知道喻见能听懂。
喻见掰着他的手说:“跟你没关系。”
孟冬道:“我充了六年话费。”
“我还给你。”
“好。”
喻见停手,眼瞥向他。
孟冬嘴唇贴在她下巴上,低声说:“你还给我。”
她还给他。
喻见这才听懂了这当中的歧义。
她想还嘴说她可真便宜,当年她的手机套餐一个月好像是六七十,算七十元,一年八百四,六年五千零四十。
六年……
已经过去了六年。
这人的存在就像一道影子,她身边和她关系亲近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他。她眼睛不看,耳朵却总能听到他的生活和工作。
好像两个多月前,她回来参加表妹的婚礼,沁姐打电话跟她道:“对了,孟冬跟我说他这几天会在国内。”
她戴着一顶宽边帽,“哦”了一声,慢慢走向酒店。
沁姐道:“我跟他说你回老家了,我没跟你一起。”
边上有亲戚搭了一下她的肩膀,无声地催她走快点,她点了下头,手机还贴着耳朵。
沁姐最后揶揄:“你说我不在,他这次怎么找到你?”
台阶上掉落着几朵桂花,还是饱|满的嫩黄色,她不自觉地避开脚步:“不说了,婚宴快开始了。”
走进酒店大门,她挂掉电话,花香萦绕鼻尖。两小时后婚宴结束,她离开酒店上车,还对同车的母亲说:“摘几枝桂花放家里吧。”
母亲说:“桂花都谢得差不多了吧,你明天就回北京了,又不住家里,我和你爸可不稀罕这个,你要带着花坐飞机啊?”又道,“这酒店的喷泉挺漂亮。”
喻见回头,车子早已经驶出酒店范围,她没看见喷泉。
她以前觉得自己投入得太多,爱得更深,就像看到黄河后她就沉迷在了河流的险峻壮丽中一样,她轻易地就沉浸在了她以为的爱情世界中。
她稍清醒后觉得自己有几分走火入魔,很不公平。她一早踩进了陷阱,被困在原地,而猎人却依旧自由。
她抽身而出,却又抽得不够干净利落,她不愿再等,却也没能接受他人对她的追求。她把人拉黑弃号不用,其实把手机号注销才算是真正了断的第一步。
她也并没有自欺欺人,她其实很清楚她当时为什么做得不够彻底。
但就像当年她最后一次在机场送别这人时她想的那样,时间会过去,爱会变淡,她的这个号码会在她遗忘后的某一天自动变成空号的。
可是时间过去了,到现在,她的号码始终如旧,她开始不能确定,究竟他们两个,是谁投入得更多,谁爱谁更深。
快四点了,窗外夜色依旧浓重,房间里连呼吸都很轻。
孟冬没把重量全压到她身上,喻见微偏着头,不声也不响,他似乎能看见投射在她眼睑下的睫毛影子。
这些年他使用的是英国的手机号,蔡晋同带着他跑遍三大营业厅,当然没法找出他的第二个号码。
过往的人际关系他早就都迁移了过去,但国内的号码他始终都没丢。
即使没人联络,号码已经成为摆设,但喻见的名字还在上面,他大概一直在期盼着什么,所以往喻见的号码里充话费,早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他一次最多充半年,更多的是充两三个月,充值的次数频繁一点,好像他还在随时跟她搭着联系似的。
这次回国前,他又给她充了两个月话费。他知道喻见这几年顾家,跨年前后基本会抽时间回来几天。
孟冬摩挲着枕头上的手机,看着他身下的人说:“为什么一直不澄清?”
喻见没吭声。
孟冬又道:“我算着你这几天应该会回来,所以我上你家饭店吃了几天。”
喻见没看他,只是说:“你不是约了人么?”
“是么,我什么时候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