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赶忙端了热水盆来,与她洗手。
容桂布了筷子,一切事毕,三人坐下吃饭。
春桃毫无心事,从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饱食酣眠,一日都是乐呵呵的。
容桂依旧是小心翼翼,低眉顺眼,连夹一口菜也要先看苏若华一眼。
苏若华服侍了太妃一夜,无食无水,本当饥渴交加,然而昨日皇帝来访,昨夜太妃的言语,都让她胃口尽失,香甜的米粥吃在口中,也食之无味。
躲了这些日子,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么?
先是林才人跟前,落后跟着太妃,苏若华可谓是看尽了后宫纷争,女人们为了荣宠,为了尊位,为了儿子前程,使出无穷手段,不见刀光的明争暗斗,相互倾轧,你踩我我踩她,没人知晓明日谁又上去了,也没人知道自己又将如何。
这宫廷生涯,简直如同炼狱。
她尽心竭力的帮着林才人,帮着太妃谋划争宠,实则也是为了自己筹谋一个庇护所在。
至于陆旻,她曾经虽是明知身份不配,心里也是把他当做弟弟一般看待照料的。
深宫孤苦,有这样一个人在,心底总是好过一些。
然而,自从他被赵太后夺去,苏若华便觉两人是渐行渐远了。
那时候,太妃心有不甘,还做过一番争斗,有事无事常打发人去看望。她便领了差事,借机过去看他。
每一次去,她便敏锐的察觉到,陆旻的城府似乎与日俱增,他瞧她的眼神,他的言谈举止,都让她难以琢磨。那张日渐出色的面容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心事,她是再难揣摩。
坤宁宫与陆旻,仿佛一个漩涡,要将她吸入进去。
先帝驾崩,赵太后大权独揽,簇拥陆旻登上皇位。
大典当日,她奉命前往某处办差,曾遥望过新君一眼。
陆旻一袭龙袍,立于殿中,受着臣子朝拜。
打从那时候起,苏若华便彻底明白了,他已不再是那个会叫她姐姐的七皇子,而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普天之下的主人。
陆旻问太妃要她,她第一个知道了。
她甚至没多细想,便向太妃告说要随她前往甜水庵服侍。
太妃来甜水庵为先帝祈福,这主意,也是她出的。
既避开了赵太后的锋芒,亦令她有了躲避之处。
离开皇宫的这三年,日子确实轻松了许多,但偶然夜深人静时,她也还会想起以前的时光。
虽想,却并不想回去。
然而皇帝的到访,却打破了这份平静,令她心乱如麻。
“姐姐,姐姐!”
甜脆的嗓音,唤醒了她。
苏若华回过神来,瞧见春桃睁大了两只眼睛看着自己,不由道:“怎么?”
春桃笑道:“姐姐想必是昨夜累着了,这时候胃口不好,这碗粥都凉了,还不快吃么?”
苏若华低头看了一眼碗中的稀粥,便放下了碗,起身道:“我去歇下了,娘娘如有要紧事,快些来告知我。”说着,便向寝房走去。
两人瞧着她的背影,都默默的。
容桂见她进去了,方小声道:“姑姑这好似是有心事。”
春桃看了她一眼,说道:“姐姐服侍了娘娘一夜,身体劳累,不思饭食也是有的。你瞎猜些什么?”
容桂怯生生道:“昨日,我在上面伺候,听皇上话里的意思,是要接太妃娘娘回宫,还要把若华姑姑要到御前去。姑姑是不是,是不是不想去?”
春桃“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柳眉一竖,瞪着她,斥道:“你乱听乱传些什么?!皇上与太妃娘娘说的话,也是你能瞎嚼的么?!若在宫里,你这就要跪墙角去!”
容桂吓了一跳,忙说道:“我知错了,姐姐消消气。”
宫里管人,自来一是罚,二是打,三便是杀了。
打还好些,一顿熬过去了。这墙角跪起来,可不知要到多早晚时候。宫里这些小宫女们,都怕挨罚。
春桃两句话唬住了容桂,又溜眼看了一下寝房,心内也着实记挂着苏若华。
两人吃过了早饭,便都上去服侍太妃了。
昨夜既是苏若华上夜,白日里的差事便是她们二人的。
苏若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起太妃的话,一时想起陆旻。
她躺了一会儿,依旧睡不着,索性坐起身,算了算日子,洗脸梳头,换了件碧水青丝绵夹袄,取了些东西,向外去了。
离了怡兰苑,苏若华逶迤向西行去,一路上也遇见几个庵中的尼姑,点头笑过。
恰巧,容桂奉命去厨房取果盘,出来正瞧见苏若华挎着个篮子,往西边去。
她心中狐疑,暗道:再往那边去,可就到了西角门了。若华姑姑去庵外头做什么,莫不是要见什么人?
这念头一起,容桂登时被自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