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出声道:“无妨,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了。”
那宫女点了点头,走上前来,语声急促道:“娘娘,适才养心殿里传来的消息,那个苏若华被皇上留宿在体顺堂了!”
秋雁睁大了眼眸,看向淑妃。
淑妃冷着脸,问道:“信儿准么?”
那宫女点了点头:“准的,是御前的小太监送出来的。他说,李忠吩咐人预备了香汤沐浴,甚而还找了两个宫女去伺候。”
淑妃倏地握住了妆台上一支乌木芙蓉玉梅花簪,用力之猛,甚而指尖泛出了青白。
秋雁则瞧着淑妃的脸色,低声劝道:“娘娘,即便她受宠,一个宫女罢了,至多封个御女。同娘娘您,那差多少呢!再则说来,她出身低微,皇上就是宠爱,也不能破格提拔。这入了后宫,还不全由娘娘您摆布?即便是贵妃,奴才瞧着,也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淑妃原本秀丽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戾气,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着笑道:“是呢,即便受宠……明儿一早,本宫倒还该给皇上贺喜呢。”
然而,陆旻当真宠幸了她么?!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一时里,淑妃只觉得自己这个宠妃,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宫门才开了锁,苏若华听见响动便醒了过来。
地下守着的宫女听见动静,便撩起帐子,笑问道:“姑娘醒了,可起身么?”
苏若华无言,只轻轻点头。
那宫女便勾起了帐子,扶她坐起,一面伺候她穿衣,一面笑问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奴才守了一夜,瞧着姑娘睡得可沉了,没想到这天才微微亮,姑娘可起身了。”
苏若华拢了拢头发,微笑道:“这么多年服侍太妃,也是惯了。如今让我赖床,我倒还嫌背上疼呢。”言语着,又说道:“你切莫这么称呼,其实你我都是一般的人。”
那宫女笑道:“呀,奴才怎会有姑娘这样大的福气,能在体顺堂里过夜呢?”
苏若华看她不肯改口,又思量这宫里人的性子,一昧自让,反倒令人以为懦弱可欺,索性作罢。
穿衣梳洗已毕,外头有人送了早点过来——一碗碧粳米粥,一碟葱油卷,一碟野鸡脯子肉,另有一碟笋丁拌香干。
苏若华让那宫女,那人连连摆手退让,她便自家吃了。
才漱口毕,就听外头李忠的声音:“若华姑娘,此刻方便说话么?”
苏若华听见,扬声道:“李公公,请进来。”
李忠踅进门来,陪笑道:“姑娘这一夜可还安稳?”
苏若华含笑说道:“多谢公公照拂,若华这一夜安好。只是既已天明,我也该告去,回甜水庵伺候太妃了。皇上朝政忙碌,必也不耐烦再见我,便烦请公公待转一声,只说奴才谢皇上厚待之恩。”
李忠见她竟要走,忙道:“哎,姑娘,您这会儿可不能走。皇上昨儿夜里特特交代了,今儿早上想吃白蒸肴肉,叫说给姑娘听。”
苏若华有些疑惑:“虽是天色尚早,但御膳房早该预备下早膳了,这会子不怕误了皇上早朝么?再说,御膳房自有厨艺精湛的师傅,何用我来献丑?”
李忠笑道:“今儿没有朝会,就是会见那些臣子,也是巳时之后的事了。皇上昨夜交代了,将这事特特告诉姑娘,想必就是要吃姑娘亲手做的。姑娘若是这会儿走了,我等可就要挨板子了。”
苏若华颇觉无奈,这陆旻又在闹什么脾气呢?
昨儿晚上,放着御前那么多伶俐的宫人不用,定要使唤她,今儿一早又指名要她下厨做菜。
都已是为君之人了,还是这么个性子。
虽是这么想着,心底里却又不能放着他不管,不止因为他是皇帝,他的话不能违抗,而是这么些年过来,照料他早已成了习惯。
当下,苏若华便随着李忠去了膳房。
膳房早已得了消息,一应所用之物都已备下了,只等她来下厨。
苏若华进了膳房,寒暄已毕,便卷了袖子操持起来。
按说,这白蒸肴肉虽也是御膳上的例菜,但实在算不得什么精美佳肴,不过是选一方五花肉,斩成大块,以白汤蒸熟,撒些细盐就罢了。
这道菜,平日里其实不上桌,乃是年节祭祀时的贡品,待祭祀已毕便分散与诸王公大臣,以示祖宗泽被。
膳房的厨子们,听闻皇帝指名要吃这道菜,已是瞠目结舌,再听皇帝竟要一个宫女来做,更是惊诧莫名,且愤愤不平起来。
一个白蒸肴肉罢了,难道他们这些常年伺候御膳的厨子们,手艺还抵不过一个宫女?!
瞧这妮子一副娇滴滴、一掐就出水的样子,她能拎得动厨刀,管得了灶火?
莫闹腾了!
宫里人常有这样阴坏的心思,一伙人也不吭声,聚在一边,等着看笑话。
苏若华不去理会他们,放着现成滚开的锅不用,另起了一个小灶,安置了一口小铜锅,里面放了花椒、大料、桂皮、葱段、姜片等料,想了想又洒了一把山楂。待水一开,她便将预备好的肉整块放进锅里熬煮。
一旁便有人禁不住出声:“这是白蒸……”
话未了,就有人拉了他一下,他便噤声了。
苏若华算着时辰,过了半刻钟,便揭了锅盖,取筷子一试,果然皮软肉弹,便将肉捞了出来,安放在那口大锅里蒸制。
又片刻,这肉便好了。
苏若华将肉自锅中取出,已是皮酥肉嫩,微洒了细盐,便用一方水晶冰盘盛了,连盘子交予了李忠。
李忠忙双手接过,端详一番,只见这白蒸肴肉细嫩粉白,盛装在冰盘之中,格外诱人,且并无寻常白蒸肉那股子腥腻味儿,只有一阵扑鼻而来的醇厚肉香。
李忠也算尽吃过好东西的人,对着这么一方白蒸肉居然忍不住咽了一下馋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