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华只笑了笑,没有答话——这孙昭仪当真是不知死活,说话顾头不顾尾,实在不必她张口说什么。
恭懿太妃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孙昭仪,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指责老身不敬祖宗?!再则,这身衣裳不曾着以艳色,样式花色亦在规制之中,哪里违制了?妾身却不知晓,皇帝还在这里坐着,淑妃亦在一旁,倒要你一个昭仪出来指摘宫女的衣着。”
孙昭仪的脸色顿时白了,她只顾找苏若华的麻烦,却忘了这是太妃手底下的人。
她忙忙起身,向太妃行礼赔罪,陪笑道:“太妃娘娘,嫔妾说错话了。嫔妾从来笨嘴拙舌,原想着和若华姑娘说几句玩笑话来着。娘娘莫恼。”
陆旻修长的指拨弄着茶盅盖子,连看也不看这孙昭仪,说道:“这身衣裳好,鲜嫩活泼,正应这春季的好景,朕喜欢。满宫上下都是一个打扮,不是石青,就是鸭卵青,再不就是灰,乌压压的,一个个便如烧糊了的卷子似的,看着叫人丧气。”说着,他抬眸,扫了孙昭仪一眼,说道:“脸上的粉,少涂抹些,白的渗人,简直浑如庙里鬼胎!”
皇帝这一通训斥,当真令孙昭仪无地自容。
她只觉满脸滚烫,恨不得弯腰掘个地缝儿把自己埋了。
她是皇帝的嫔妃啊,本就要靠着姿容来讨宠的。如今皇帝竟当着一群人的面,尤其当着那个苏若华的面,说她貌丑如鬼,这叫她日后还怎么在宫里待下去?皇帝的金口玉言,还不立时就传扬的人尽皆知?
偏生,这话是从皇帝口里出来的。
孙昭仪便是再如何憨蠢莽撞,也不敢当面顶撞皇帝。当下,她只得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说道:“皇上打趣儿臣妾了。”
陆旻口吻淡漠:“知道是打趣儿,还不退下。杵着,再惹出点儿笑话来?”
这是逐客令,孙昭仪岂能听不出来?
她看向淑妃,神情之间仿佛在求援。然而淑妃却专心致志的吃她那枚枇杷,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无法可施之下,孙昭仪只得告退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不适,修改一下~
第三十三章
眼看孙昭仪被驱逐出去, 童才人心中顿时一凛,看向苏若华的目光便带了几分畏怯。
她莞尔微笑的模样,倒是温婉可人, 如春风拂面, 仿佛人畜无伤,但不知为何, 童才人却忽的想起了幼时, 家里姨娘给讲起的乡间传说,有女罗刹姿容艳丽,擅惑人心,取人性命于不动声色之间。不知为何, 她只觉得,眼前这苏若华便是传言之中的女罗刹。
幸好,她不似孙昭仪那般莽撞。孙昭仪还是个嫔位, 皇帝就这般不留情面。倘或为难苏若华的人是自己,皇帝还不知会怎样处置自己。
会不会,直接就打入冷宫?
毕竟, 皇帝为了这个宫女, 甚至险些废了贵妃。
童才人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寒,却犹不死心的看向陆旻。
皇帝正同太妃说话,微微侧首,那侧颜当真俊美无俦,清隽如天神降世。
童才人眼中便闪过一抹迷恋,她和那些旁的嫔妃不同, 她入宫是真心爱慕着皇帝的。早年还在闺中时,时为七皇子的陆旻,领命巡查江南道,来过她祖籍县中。她曾远远的看过他一眼,当时便为他气韵容貌所摄,将其惊为天人。
打从那之后,她便无一时忘了七皇子。
入宫选秀,是她不曾想到的好事,更不曾想到自己居然雀屏中选,成了天子宫嫔。
原本满怀着少女情思而来,却没想到居然是落进了冰窟!经年累月见不着皇帝一面,只得投靠高位的嫔妃。然则即便如此,也未分到半分雨露恩宠。
如今,竟还有个宫女踩在了自己头上。
让人如何咽的下去这口气?
然而,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又能怎样?
陆旻同太妃说了几句家常闲话,目光却时不时的停在苏若华身上,见她垂首侍立一旁,双眸低垂,并不向自己看上一眼半眼,虽明知此为宫人安分之态,但他心中却老大不自在起来。他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里,她就当没看见一般。
当下,陆旻向她说道:“既进来了,就别干站着了。朕想吃奶白葡萄,你过来剥。”
放着御前的人不用,偏偏要使唤她。
苏若华应了一声,先下去洗了手,回来便挽了袖子,立在陆旻身侧,自盘里拈起一枚奶白葡萄,细细的剥了皮,安放在菊纹口小金盘里双手捧给陆旻。
白生生的果肉,衬着嫩葱一般的十指,顶尖还带了几分嫩红,仅是一双手便如此勾人心魄了。
宫人侍奉主子,规矩是不能站在主子正前方的,既不合乎上下尊卑的体统,亦阻了主子视线。
陆旻看着她尖尖的下颌,碎花圆领上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女性那独有的体香合着果子的蜜甜,直往他鼻翼里钻。
陡然间,他只觉得有些燥热。
陆旻拈起那枚葡萄丢入口中,苏若华便递上手巾,他便擦了擦手。
那手巾拧的不算很干,陆旻便低声说道:“这上面还湿着呢,多少年的习惯了,总改不了。”
这话听的淑妃与童才人都分外难受,春光正好,一室明媚,皇帝的目光却只落在一名宫女的身上。
恭懿太妃却是乐见其成,笑呵呵瞧着,扫了一眼淑妃,至于那童才人,她是不放在眼中的。
她开口说道:“到底是多年服侍惯了的,彼此熟悉。皇帝如今身边可有妥帖的人?若有,我也就放心了。”
陆旻眸光微闪,莞尔一笑:“不过是旧日里一向用着的几个老人,又或内侍省调拨过来的,将就使使罢了,难堪大用。”
苏若华大致明白了皇帝接下去想说什么,遂插口道:“皇上,娘娘,且容奴才说句话。”
陆旻看着她不语,太妃笑道:“你说吧。”
苏若华说道:“太妃娘娘离宫三年,这陡然回来,寿康宫里还有许多事不曾完备。奴才要赶着去收拾,可否容奴才退下?”
太妃尚未答话,陆旻便不悦道:“这宫里的人,莫不是都死绝了?独独靠着你,离了你一刻也不成?什么事也做不得?太妃回来之前,朕已吩咐内侍省调拨人手过来,竟还不曾到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