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话,来的恰是时候。
有了皇帝打圆场,两方各自冷哼一声,再不言语,一番纷乱总算平息了下去。
赵贵妃倒是有些不悦,原本她已盘算好了,要赵峰同己配合,今日一定要当着大庭广众,让这苏若华落上一个祸国妖姬的骂名,令她下不来台。说不准,群臣激愤之下,还就治了她的罪呢。
熟料,让皇帝这三言两语,全给搅黄了!
赵贵妃撅起小嘴,忍不住向上看去,却见她姑母赵太后目光凌厉,如箭般向自己射来,不由哆嗦了一下,忙低下头去,再不敢生事。
当下,赵太后吩咐南府乐班上来献技。
一干舞姬乐伶鱼贯而入,当堂演奏起来。
果然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
一时曲毕,一众舞姬齐齐上来,向上拜倒:“奴才等,恭祝太妃娘娘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恭懿太妃也觉面上有光,她在那甜水庵蜗居了三年,今日宫中排下这等华宴为她庆生,可算体面了,当即呵呵笑道:“好,赏!”言罢,又向陆旻微笑道:“皇上有心了。”
陆旻却道:“太妃错夸了,这是太后娘娘的心意。”
恭懿太妃有些诧异,还是向太后道:“先帝在世时,姐姐便醉心歌舞,这些年来,还是如此热衷此道。姐姐的美意,妹妹心领了。”
赵太后其实还小她几岁,为着位份高低,已当了她多年姐姐了。
赵太后微微一笑:“妹妹客气了,妹妹的千秋,姐姐自然有好礼送上。”
恭懿太妃轻轻哼了一声:送她的好礼,便是叫她娘家子侄闹了她的寿宴么?
太妃自是将赵钱的争执,当做太后私下的指使。
正当此刻,殿外忽一阵悠扬笛声传来,众人的目光便齐齐拉了过去。
只见一窈窕佳人,面覆织金薄纱,身着碧青色广袖留仙裙,迈着轻快的舞步,进得殿中。
听笛声调,却是一曲《折桂令》
但见那舞姬身段甚是窈窕,腰身只盈一握,随笛曲起舞之时,如嫩柳随风,飘飘摇摇,恍如谪仙人物。
她以薄纱覆面,令人看不清其面目,但正因这遮掩之态,倒更勾人神往,想要一探佳人真面目。
一时里,殿上众人的目光,被这舞女牢牢吸引。
只听着舞姬口中轻轻吟唱:“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歌声婉转,词意缠绵,那舞姬的美眸更不住的朝陆旻瞟去,眉目之间,似有万千情丝缠绕。
殿上群妃,满面不屑;而男人们,则艳羡皇帝,有如此佳人献媚。当中亦有人觉此女妖异,以声色惑人,不是善类,只是当此华宴,自也不会当面指摘。
苏若华禁不住悄悄看了陆旻一眼,却见他正摆弄着调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对眼前这等歌舞,看入眼了没有。
忽的,她却听他小声嘀咕道:“这都气若游丝了,还有劲儿跳呢!”
苏若华忍俊不禁,忙掩口遮掩,又低声斥道:“皇上!”
陆旻挑了挑眉,没有言语。
片刻,一曲歇,那舞娘娇喘微微,香汗淋漓,上前向着上首俯身拜倒,朗声道:“才人童氏,恭祝太妃娘娘松柏常青、益寿永年!”言罢,磕下头去。
恭懿太妃倒十分开怀,拊掌道:“好,离宫三年,我竟不知宫里出了这等色艺双全的佳人!”说着,又向赵太后道:“姐姐,妹妹依稀记得,当年您初进宫,七夕夜宴上,您一曲《春江花月夜》艳惊四座,令先帝称道了许久。姐姐看,如今这位童才人,可有当年姐姐的风范?”
赵太后对这些低位嫔妃,素来看不入眼,何况童才人平常只在淑妃跟前孝敬,扫了一眼,淡淡一笑:“美则美矣,只是唱这等风流小曲来祝寿,怕是不相宜吧?”
恭懿太妃微笑道:“不妨不妨,我老了,听这样的曲子,倒觉着活泼。童才人,你这歌舞很好,合我的心意。”这一言,倒把适才太后所排舞曲的风头全压了下去。
赵太后心头有些不快,好在她也不过是为了敷衍今日,并不将太妃喜欢与否放在心上。
太妃又道:“童才人,你且上前来。”
童才人依言,款款走到太妃席位跟前,向太妃福了福身子,又向皇帝、太后也道了个万福。
殿上众妃不由皆有几分眼热,看这情形,大伙心知肚明,太妃这是要让这位童才人在皇帝跟前露脸了。
果不其然,太妃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跳了这半日。瞧瞧这一头的汗,还不快把面纱摘了。”
童才人含笑应了一声,一双美眸直勾勾的看着皇帝,缓缓将面纱自脸上摘下,露出一张仔细妆点后的精致面庞。
她本不过中上之姿,小家碧玉模样,但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不止描眉打鬓,敷粉涂朱,额心甚而还贴了花钿,如此一番妆扮,倒也娇丽可人。
依着太妃原先的打算,要童才人以薄纱覆面,先舞一曲,勾起皇帝十足的好奇,再到他面前,揭开面纱,必有惊艳之感。
熟料,陆旻却连头也未抬,只吩咐苏若华替他斟酒布菜,倒专心致志的吃起酒席来。
童才人见状,却有几分窘迫,立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恭懿太妃哪能让自己的苦心付诸东流,便向陆旻含笑道:“皇帝,这孩子一舞动人心,可要赏她些什么好?”
陆旻这方抬眸,仿佛第一次看见童才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童才人原是想露出一抹极温婉、极娇羞的笑意,却在看见皇帝那乌黑深邃的眼眸时,只觉得一股寒气直透心肺,只笑了一半便僵住了,倒成了一副苦相。
陆旻淡淡一笑,朝她微微抬起下颌,说道:“你,这是在效仿文淑皇贵妃典故。当年,先帝曾赞誉文淑皇贵妃‘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你,怕是当不得此语。”
皇帝此言一出,殿上众人神色俱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