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古一法师跟你说了什么？”
“你介意告诉我吗？”
他把这句话说得很轻, 语气并不刻意, 也不会带着探究的意味让人觉得不舒服, 就好像只是在跟他进行一场类似于今天天气怎么样的闲聊。
唐尼时刻清楚他面对的是一个一晃就炸的炸.药桶，起码目前看起来是这样，所以他小心地试探着这个炸.药桶的底线, 并且尝试着跟他沟通。
意外的是, 在问完这句话以后，屏幕那头的男人并没有要发火的征兆。
他只是陷入了沉默。
唐尼没有再开口，安静地拿出刚才在大厅里带过来的娜塔莎的手环，在尽量放轻了动作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 开始复刻上面的线路。
一直到旁边的三维布图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新的, 充满了唐尼个人审美和设计感的虚拟手环，而唐尼刚挑好合适的金属片打算移植手环线路的时候。
“她说——”
光屏那头传来的声音让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唐尼往右下角看了一眼。
男人依旧靠在窗台上，房间光线很暗，唐尼只能看清他被光屏照亮的鼻子和下巴。
“三十年前这个宇宙和我原本的宇宙就相撞过一次，所以我意外地出生在这里。她说我在你原本的世界只是个漫画角色。”托尼斯塔克顿了一下, 然后自嘲道，“这个你已经知道了。”
唐尼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托尼斯塔克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跟他大同小异, 唯独没想到他是完完全全在这个宇宙长大的。
老实说, 这确实有些残忍了，唐尼觉得他之所以到现在为止都对这个宇宙适应良好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这里不是他该呆的地方, 他仍然试图寻找方法回到他原来的世界, 换句话说, 这个宇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归属感，但托尼斯塔克不一样。
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
“其实你没必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坏。”唐尼无意识地摸索着手上的金属片，安慰道，“古一法师也说了，你存在的宇宙即是你的主宇宙。”
托尼斯塔克笑了一声：“别开玩笑了，它甚至想把我从这个世界踢出去。”
唐尼：“他排斥你是他的事，你要怎么选择是你的事，而且就算事情到了那个地步，起码你还可以找办法回到你原来的——”
唐尼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原本想说，就算这个宇宙真的容不下托尼斯塔克，他还可以回到漫画宇宙，但实际上。
那里对于托尼斯塔克来説，似乎才是一个真正的噩梦。
唐尼只能道：“总会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平安地呆在这里。”
天才都是敏锐的。
光屏那头的男人察觉到唐尼的停顿，皱了皱眉，接着突然笑道：“怎么了，我在那里过得很惨？”
唐尼沉默了半晌：“你想知道？”
托尼斯塔克没有说话，但他抬起了头，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唐尼抿了抿嘴唇，慢慢回忆道：“你酗酒。”
关于这个问题托尼斯塔克的回答非常斩钉截铁：“曾经。”
刚开始回忆就被打断，唐尼有些不满道：“但你现在也酗。”
托尼斯塔克：“喝酒跟酗酒是两回事，需要我给你整理一下维基百科上这两种说法之间的不同吗？”
唐尼收回看着右下角的目光，他决定暂时把光屏那头的人当成空气，因为这非常影响他叙述的节奏，并且会让他决定跟某个人心平气和地沟通一下的心情大打折扣，进而再次觉得托尼斯塔克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如果从复仇者联盟的建立开始追溯。”
重新整顿好情绪以后，那双暖棕色的眸子因为回忆而变得有些失焦：“第一次是在政府颁布超能力者注册法案的时候。他们想把超级英雄纳入编制，而联合国会通过了法案，你是法案的推行者——不要反驳我说你不可能同意这个法案，反正漫画里是这样的，如果你再打断我第二次，我就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刚要开口说“他怎么可能通过这种弱智法案还跟捡垃圾总统合作”就被看穿的托尼斯塔克：“......”
工作台上穿着西装衬衫和小马甲的男人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然后重新开口。天生的好嗓音和把控得恰到好处的叙事节奏实在太适合给一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讲一个结局并不那么好的故事。
“队长很反对那个提议，于是你们开始陷入长久的斗争。这场斗争死了很多人，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包括队长和浩克的死，还有一些......你现在还不认识的人，然后复仇者分裂。”
“你很自责，甚至在之后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唐尼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他在故事里穿.插着他的个人感受，慢慢说出了在黑暗王朝前后三部漫画的大背景下，他自己的见解：“但实际上，你只是推行法案的人，你在这个事件中没有一锤定音的权利，不然我觉得你应该会选择直接终结法案，而不是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沦为政府的武器。”
“浩克被光照会送上宇宙，蜘蛛侠被神盾局特工下令追杀，黄蜂女战死，你曾经的队友跟你反目成仇，似乎什么都是你的错。”
“你一直认为你是全人类的罪人，所以你包揽了所有混蛋才会去做的事，你还格式化了自己的脑子，刚愎自用，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
“后来斯克鲁人入侵地球，因为你曾经带领过光照会威胁了斯克鲁人的国王，再加上那场内战，于是他们才策划了这次入侵行动，于是这又变成了你的错，然后你的斯塔克企业，超级英雄联盟被迫解散，你背负着民众的指责，变得一无所有。”
秘密入侵的故事在这里完结，唐尼的叙述也随之结束。
漫画里托尼斯塔克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变成了一张鲜活的脸。
脾气暴躁，眼神凶狠，说话刺耳，狂妄自大刚愎自用，甚至在这个宇宙学会了一溜地道的脏话。
然后在被那些媒体非议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地下室的工作间里，把那些话圈起来写下批注，就像是对外界铺天的恶意席卷而来时幼稚的反击。
“沉默不是抗击外界非议的武器，托尼。”尽管唐尼很清楚托尼斯塔克最反感的就是类似的说教，但他还是忍不住道，“你的沉默最终伤害的只有你自己。”
光屏那头的男人没有说话。
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就像在听一个局外人的故事，脸上自始至终都只有麻木。
他在唐尼说完以后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我不需要别人来教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