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会洗衣裳?
院子的桃树下放了两张小凳子, 洛婵一边摘桃花, 一边好奇地看旁边的迟长青剥笋壳儿, 笋子上沾了湿润的黄泥,看起来很大只,实际上把壳儿一层一层剥去,最后只剩下成年人手掌那么大的一小块, 上尖下圆, 笋肉白白嫩嫩的。
迟长青剥了两个, 洛婵问他:你会炒吗?
大将军薄唇微勾,道:“有什么难的?”
他起身拿着笋进灶屋去了, 洛婵连忙跟上, 看他打水洗菜, 筐里还放着好些青菜,是她没见过的, 迟长青解释道:“那是满贵婶子送的野荠菜。”
洛婵点点头,站在一旁看他做菜, 腊肉放在水里泡松软些, 捞起来就和笋肉一起切成片,迟长青毕竟是习过武的人,手上的力道非常稳,起初还有些不适应, 但没多久就能把菜切得很漂亮了,笋肉和腊肉分别码在两个碟子里,整整齐齐, 很像那么一回事。
洛婵原本自告奋勇要烧火,她才往灶台后一站,迟长青顿时就变了脸色,想起那一日她做饭的惨况来,立即哄道:“我自己来便可,你也不知道火候如何,若烧糊了可怎么办?”
洛婵便老老实实让开了,迟长青升起火,照满贵婶子教的,把笋片和腊肉片分别下锅焯水,滤干之后,热锅冷油,将腊肉倒进去翻炒,一阵奇异的肉香便腾升而起,洛婵忍不住往灶台边靠了靠,看见锅里的腊肉片被炒得边缘微微卷曲起来,泛着一点焦黄,煎出了油脂。
迟长青又将笋片倒进去,顿时一阵爆响,他翻炒了一会,然后拿着盐罐子,陷入了沉思,要洒多少盐来着?这个满贵婶子却是没说,只说一点就好。
可一点是多少?
为了谨慎起见,迟长青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先洒了一点点盐,翻炒均匀之后,用筷子从锅里夹起一片笋吹了吹,洛婵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表情疑惑。
迟长青转头看了她一眼,把筷子递过来,示意小哑巴:“尝尝。”
洛婵迟疑地要去接筷子,岂料迟长青一抬手,道:“张口。”
洛婵脸红红地照做了,迟长青十分满意地把笋送入她口中,就像是在投喂一只小兔子那样,问道:“咸么?”
洛婵摇摇头,在他手里写:淡。
那就是盐不够,迟长青又放了一点,继续让洛婵尝,如此反复,加了三遍盐,洛婵才终于点头,迟长青把菜盛了盘出锅,炒了一盘野荠菜,最后甚至做了一碗蛋花汤。
灯台光线有些昏黄,桌上摆着菜饭碗筷,热气腾腾,倒颇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大将军似乎真的很有些做菜的天赋,笋肉脆嫩,入口很鲜,腊肉倒是有些炒过头,边缘焦黄,吃起来脆脆的,竟然很不错,野荠菜的火候掌握得很好,很嫩,只是味道有些淡,蛋花汤里点缀着翠绿的荠菜,十分好看,味道鲜甜。
总的来说,这一顿饭比前两日要好许多,虽然仍旧有些小毛病,然瑕不掩瑜,洛婵觉得迟长青已经很厉害了。
饭还没吃完,洛婵就放下筷子,不肯再吃了,迟长青道:“怎么了?不好吃?”
洛婵摇摇头,淡淡的眉尖儿蹙起,拉过他的手写:舌头麻。
迟长青皱眉,道:“怎么会?让我看看。”
洛婵犹豫了一下,但见他举起灯台靠过来了,只好红着脸,微微吐出舌尖来让他看,怯生生的一小点,迟长青呼吸微微一滞,竭力令自己收敛心神,低头盯着那小巧的粉舌看了一会,才清了清嗓子,道:“没看出来什么。”
洛婵立即缩回舌头,伸手捂了捂通红的小脸,毕竟她从没做过这种……这种事情,总觉得十分难为情。
迟长青的嗓音有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哑,移开目光,道:“若是觉得难受,就不吃了,我给你熬粥?”
洛婵想了想,然后摇头,对上迟长青疑惑的视线,写道:我还是想吃。
迟长青拿她无法,只能去倒了一杯水来,道:“若是还觉得麻,就喝水。”
洛婵点头答应了,顿时又开心起来,迟长青吃了几片笋肉,筷子微微一顿,他这下总算能体会到洛婵说舌头麻是怎么回事了。
大概是这碗笋的问题。
大将军开始疑心起来,不会是有毒吧?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惊了一下,仔细感受了片刻,觉得没什么问题,既无晕眩感,也无腹痛,不像是中毒的迹象,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许洛婵再吃了,告诫道:“不可贪多。”
洛婵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筷子,看着迟长青收拾起碗筷来,她想起了什么,跑到院子里去,把桃花用水轻轻洗过一遍,放在笸箩里,搁在檐下的通风处,等再晒上两日,就会风干了。
然而洛婵万万没料到,接下来整整下了四五日的雨,到处都湿漉漉的,所以她的桃花不仅没晒干,反而全给霉坏了。
她捧着一笸箩的桃花,十分沮丧,檐上青瓦上的雨水落下,连成了一片透明的珠帘,雨珠打在沟渠里发出叮咚的声音,十分清脆,洛婵又看了看天色,阴云沉沉,雨丝洋洋洒洒,漫无边际,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去了。
迟长青从屋里出来,就看见小哑巴正一脸怅然地望着天,又看看她怀里的笸箩,顿时明了,小东西辛辛苦苦摘了半下午的桃花,忙活来忙活去,最后全霉坏了,白白浪费了心血,他不禁也有些厌恶这天气来。
洛婵抱着笸箩坐在檐下发呆,看见迟长青过来,连忙递给他看,表情有些委屈,还很是闷闷不乐。
迟长青看了看,道:“没事,等雨停了,我再给你去摘。”
洛婵摇摇头,在他掌心里写:淋过雨的花就不香了。
迟长青便道:“那我们就去摘新开的来。”
洛婵勉强点头,但是一下午的成果全泡了汤,任是谁也开心不起来,迟长青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想起了什么,指指庭中,道:“你看。”
洛婵顺势看去,只见庭院中的那一株新种下的桃树,竟然开了好些花了,枝干抖擞,满枝满枝的花苞鼓起,含苞欲放,再不复之前那样蔫巴巴的模样。
她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迟长青微笑道:“若非这几日不停地下雨,恐怕还救不活它。”
洛婵听了,觉得甚是有理,点点头,这会儿再看怀里的桃花,不免就觉得很是值得了,一笸箩桃花哪有桃树重要?
她顿时就想通了,小哑巴薄情得很,一开心就把那一笸箩桃花抛在了脑后,和迟长青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檐下看雨,看桃树,也与他聊天,当然,迟长青说,她写,倒也很是和谐。
三月春深,桃花微雨,一直下了七八日,天气才放晴,一扫沉沉阴云,檐下的燕子已经筑好了巢,结伴蹲在房梁上叽喳叫着,清脆悦耳,甚是好听。
因着下雨的缘故,院子里的桃树落了许多桃花,但花枝依然灿烂,在晨光中妍妍绽放,粉云如霞,像是要把整个花期都开尽似的,院子的一角搭了两根竹竿,洛婵正将衣裳一件一件往上晾,这几日下雨,到处都潮乎乎的,之前洗了的衣服总是不干,甚至还透着一点霉味儿了。
晾到最后一件,是她的小衣,洛婵下意识扭头看了看,迟长青不在,大概在灶屋里,她顿时放下心来,把那件小衣搭在最角落里,还小心翼翼地拿别的衣裳遮了遮,免得被瞧见了。
金色的朝阳将少女纤薄的影子映在地上,长长的,像一片柔韧的柳叶,迟长青倚在灶屋的门边,看那片柳叶轻快地摇曳着,有些走神。
直到洛婵到了他面前,迟长青才回过神来,温和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