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梳洗罢,请安敬茶自然是迟了。
好在荣衍不拘这些,反是甚为欣慰地接了茶,叫荣璟好生把自个儿媳妇扶起来,笑道:“陆丫头打小儿就嚷着要给璟儿当新娘子,如今总算是我们荣家的人了。往后这小子若是敢欺负你,尽管跟我说,必饶不了他!”
陆瓷心自来跟着白启,坑蒙拐骗偷样样不落,故而装模作样的本领甚是了得,新嫁娘姿态做得很足。分外娇羞地以巾帕掩口,笑靥温婉端庄。
只是同荣大夫人敬茶时,却落了好一记下马威。
阮兰心愣了半晌方接过茶碗,细细地吹散了茶雾,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如此往复,却并不叫陆瓷心起身,俨然是要给儿媳妇颜色看看。
陆瓷心竭力作色愈恭礼愈至之状,内里却愤懑难当。可怜她一对儿尊贵的膝盖骨,上不跪天地,下不跪父母,如今却俯首于一素不相干的妇人身前不得左右,何等憋屈!若不是为了救白启,这窝囊气便是谁受得她也受不得!
“儿媳敬的茶当真不一样,夫人若喜欢且等会儿慢慢品尝吧,别劳累了孩子们。”荣衍一只手覆在茶盖上缓缓开阖,话落却手重了些,瓷器碰撞清脆的一声响,惊得阮兰心头上珠钗一颤。
阮兰心伺候荣衍多年,自然知道那一下并非是失手之故,分明是警告。当下便顺着台阶下了,轻咳了两声道:“正是如此,快起来吧。”
荣璟忙弯腰去扶。娇妻体弱,从来百般疼惜,这一跪旁人瞧着未必如何,可荣璟却是心疼得紧。阮兰心看在眼里,愈加摆不出好脸色。
两人往一侧金丝楠木圈椅上坐了,略叙了几句家常,荣衍便问起此次京城连环血案来。圣上雷霆之怒未息,却仍将荣璟奏请延迟婚期的折子退了回来,命婚事照常举行,只是九日的婚假缩减到了三日。虽这般却已是皇恩浩荡,如此更不可辜负。
陆瓷心正一派乖巧地垂眸静听,却忽觉一道诡异的视线正盯着她。
不着痕迹地瞥过去一眼,只见一身着对襟半臂襦裙的女童打垂帘儿底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垂帘儿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拂动,似有风吹过一般寻常。女童仔仔细细地扑落粉紫色底褂上沾染的灰尘,又摸了摸裙上栩栩如生的锦鲤纹,见绣线并未脏污磨损,这才抬头重又认真地打量起陆瓷心来。
陆瓷心瞧这女童甚是爱惜衣裙的模样着实有趣,却又见她面色青灰,嘴角一侧竟隐隐有腐烂之势,细细看来方才恍然惊觉有异。转眸见一屋子主仆果然并未投来多余的目光,便知站在她跟前儿的当真是童尸!
这青天白日的,竟然见鬼了!
“小孩儿,你过来!”不在白启眼皮子底下,陆瓷心招猫逗狗的本性便又暴露出来。
小鬼见陆瓷心口齿未动,话却说的分明,略踌躇了一下,方才亦步亦趋地凑到陆瓷心跟前儿。
陆瓷心充分地展现了自己蓬勃的好奇心,“你是荣家的姑娘吗?几时夭折的?怎得还没下葬呢?可是有遗愿未了?”
“我是荣家长女荣姝 。”小鬼顿了顿,黑洞洞的瞳目盯着陆瓷心反问道,“你是陆家姐姐么?从前我常住你们府里的,你不认得我了么?”
陆瓷心:“……”
真尴尬,未曾想骗过了“枕边人”,竟还有位早夭的发小在这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