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架华丽的步辇停在宫门处,裴无咎并未推辞,他径直上了前面的那个,薛筱筱坐在后面的那驾。
步辇由高大健壮的内侍抬着,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移动。薛筱筱这还是第一次坐步辇,她遥遥看着前面裴无咎的背影,想着他以前来皇宫,都是要自己摇着轮椅走过长长的宫道。现在他成了皇子,又是太子属意的兄弟,是不是意味着书中的结局已经开始改变?
他说够强大,才能护住珍爱的东西。
虽然他没有直言珍爱的东西是什么,但薛筱筱有强烈的直觉,他说的是她。
平心而论,薛筱筱并不希望裴无咎做皇帝,但他珍重的心意,她感知到了。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愿意支持,更何况,他还是为了保护她。
尽管薛筱筱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他非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她。
龙极宫巍峨肃穆,象征着这个世界最高的权利。两架步辇进了龙极宫,停在正殿外面。
薛筱筱拒绝了内侍,亲自推着裴无咎的轮椅进了正殿。
裴氏宗族的人全都来了,分列两侧而坐。
薛筱筱看到了老康郡王妃,满头珠翠一脸阴沉,勉强牵起的嘴角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怪异。薛筱筱并不在意此人,要说是以前的以前,裴无咎还是康郡王世子,她碍于礼法要对这个婆母恭恭敬敬,那么现在,裴无咎是建昭帝的儿子,堂堂皇子,一品亲王,而她是亲王妃,一品命妇,并不需要惧怕老康郡王妃。
再往前,是宁王。
他桃花眼里的笑意浅浅,手指因为握得太紧,骨节凸起泛白。
宁王的对面,坐着太子。
他形容枯槁,短短时间就瘦得像骷髅一样,原本是剑眉星目的英武长相,现在憔悴的几乎看不出本来样貌了。
太子的身边,坐着方知月。
两人的婚期定在了九月,按理,方知月还未嫁入东宫,不该出现在这个家宴上,就算出现,也不能坐在太子的身边。
但是自从太子受伤中毒,方知月就不顾礼仪,坚持住进东宫,亲手照顾太子。建昭帝感念其对太子一片挚诚之心,特意安排她坐在太子身边。
方知月还是一如往常的温婉贤淑,跟以前比消瘦了一些,神情中带上了一丝掩藏不住的忧郁。
毕竟是书中的男女主,就算结局改变,两人的感情还是没变,方知月明知道太子的身体已经废了,还是要陪在他身边,甚至于连礼仪都不顾了。薛筱筱心下感慨,脚步不停,推着裴无咎直接到了建昭帝的面前。
因为是拜见父母,今日除了建昭帝,皇后也从冷翠宫出来了,坐在建昭帝的身侧。至于魏贵妃和顺妃,严格算起来是建昭帝的妾室,并不适合这种拜见父母的正式场合。
裴无咎从轮椅中站了起来,薛筱筱扶着他,两人一起跪在建昭帝和皇后面前。
“无咎,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儿子了。”建昭帝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竟然闪现了一滴混浊的泪水。他拍了拍裴无咎的肩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裴无咎。
那是一块玉佩,油润细腻,一看就不是凡品,上面雕着的龙形,更是象征了尊贵的身份。
裴无咎双手接过,道:“多谢父皇。”
一声父皇,让建昭帝愣神了片刻,随即大笑两声,“好,好,朕的皇儿。”他又看向薛筱筱,将另一枚玉佩递给她。
那玉佩显然跟裴无咎那一块出自同一个玉石,不过这一次是雕刻了凤形。按制,亲王妃也是能用凤的,薛筱筱此时穿的衣裙上,就绣着很多凤纹。
薛筱筱接过玉佩,“多谢父皇。”
建昭帝哈哈一笑,“安王妃是朕的第一个儿媳,争取早日开枝散叶,好让朕抱上皇孙。”
“是。”薛筱筱羞涩地低下头,心中忍不住嘀咕道:建昭帝分明知道裴无咎中了寒毒的事,还让她开枝散叶,她能开出枝来才有鬼了。
见过父亲,还要见母亲。
皇后这一次穿了凤袍,她跟太子一样,消瘦了很多,脸色枯黄,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那凤袍估计是以前穿的,并没有新制,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她的嘴角牵起一个古怪的笑意,递过来的见面礼倒是中规中矩,给裴无咎的是一把长剑,“听闻安王从北羝回到京都的第一日就丢了自己的佩剑,本宫送你一把,这剑锋利无比,安王可不要再弄丢了。”
建昭帝勃然变色。
裴无咎之所以回京都的第一日丢了佩剑,是因为他用那佩剑来杀康郡王了,那剑就刺在康郡王的心口。
而这件事的幕后指使正是建昭帝。
皇后话里的意思,似乎在提醒他裴无咎曾经有过弑父的经历,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弑父。
本来让皇后从冷翠宫出来,是为了让这一次过继完美,没有任何礼节上的缺憾,可现在,建昭帝后悔了,皇后因为太子的事受到的刺激太大,显然已经疯癫得不顾场合了。
裴无咎神色如常,双手接过长剑,“多谢母后。”
听到“母后”两个字,皇后的笑容更加古怪,她看向薛筱筱,拿出一支衔珠凤钗,“安王妃可要早日开枝散叶啊。”
说着话,她把那支衔珠凤钗插在薛筱筱的发髻上。
薛筱筱今日头发梳得复杂,头上还戴着亲王妃特有的九树花钗,那凤钗几乎没有可下手的地方,皇后的凤钗果然插歪了,她又取了下来,还带下了薛筱筱的一根发丝。
她若无其事地把发丝卷在手心,凤钗递给薛筱筱,“算了,你拿回去自己戴吧。”
薛筱筱接过,“多谢母后。”
认亲完毕,裴无咎和薛筱筱入席,两人坐在太子下首,与太子和方知月相邻。
太子扭头笑了一笑,“无咎,现在可是亲兄弟了。”
裴无咎拱手道:“愿为太子护持左右。”他说的是太子提议过继时用的说辞——双翼护持,两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
太子端起酒杯,朝着对面的裴琅示意,裴琅一饮而尽,太子不能饮酒,碰了碰嘴唇做个样子罢了。
……
正式过继之后,裴无咎比之前更忙了,裴琅手里的永丰粮仓已经快要建好,建昭帝又因为裴琅对太子暗下毒手的事对他十分怨恨,将更多重要的差事都交到裴无咎手里。
裴无咎没办法整日待在王府,至少早朝就得去,这样的话他卯时就离开了,等薛筱筱睡醒的时候,人都走了两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