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别怕,我还好。
天已经彻底黑了,病房里只开了床头灯,橙黄色的暖光像是一道强大的修图程序,把沈易这道薄得似乎一触即破的微笑修饰得自然柔和,毫无勉强痕迹。
蒋慧的那些话字字都像一把刀子,沈易几乎被凌迟致死,居然还不忘抽出所剩无几的清醒来安慰她……
苏棠鼻尖一酸,心里疼得纠成一团,不争气的眼泪连忍一忍的机会都没留给苏棠,一下子就在眼眶里汇聚成滴,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
“沈易,你不用这样……”
眼看着苏棠哭出来,沈易忙摇摇头,抬起因为无力而有些细微发颤的手,轻轻擦抹她脸颊上的泪水,奈何越擦越多,沈易的手已经被她止不住的眼泪打湿了,还在她的脸上温柔而执着地轻抚着。
被这个已经被痛苦折磨到了极限的人满目疼惜地看着,苏棠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围堵了半天的情绪在这个无时无刻不在用温柔保护着她的人面前全线崩溃,
“沈易,我外婆说你们是一家人,这叫什么一家人啊……一家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啊……你不是有律师吗,我们去告她吧,让她坐牢,坐一辈子牢!”
沈易撑着床垫坐起来,虚倚在床头,张手把苏棠轻轻拥进怀里。
苏棠埋在他刚醒过来还有点发凉的怀里,边哭边毫无条理地骂着所有折磨过沈易的人,沈易没去管她说了些什么,只轻柔地抚着她哭得发抖得脊背,一直等她哭累了,哭够了,自己离开他的怀抱。
沈易胸前的衬衣被她哭湿了一大片,沈易没去管,只看着这个坐在他身边红肿着眼睛低低抽泣的人。
苏棠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他的视线之外说了一大堆话。
“我……我刚才没说什么,就是在骂人……”
沈易浅淡地笑了一下,不比之前那个勉强牵起的微笑明显多少,苏棠却觉得他笑得很真实。
沈易轻轻点头,抬起手来。
——我知道。
沈易用手语把这句说完,垂手伸进裤兜,摸出手机,在手机上补了几句。
——有医学研究证明,人在难过的时候大声地喊话会让身体感觉舒服很多,我没有机会尝试,希望对你是有效的。
要不是刚才哭得太彻底,眼睛已经哭得发干了,苏棠一定会再哭出来。
苏棠紧绷起嘴唇,用力点头。
沈易又浅淡地笑了一下,轻轻垂下眼睫,又慢慢地在手机上打下几行字。
——我的户口一直在妈妈的户口本上,从法律的角度来说,我和爸爸的家庭是完全独立的两个家庭,可以和我称为一家人的就只有妈妈一个人。
沈易把手机放得很低,苏棠挨在他身边清楚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些话敲在手机上,然后手指停滞了一下,又缓缓地补了一句。
——妈妈不在了,我就没有家了。
苏棠心里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比谁都明白这种被家人丢下的感觉。
苏棠抬起头来,正对上沈易黯淡的目光,以及被他强留在唇边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微笑。
苏棠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你可以有。”
沈易微怔,在柔和的灯光下像一个半夜迷路的孩子,有些茫然又有些期待地望着她。
苏棠放下他的手机,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好像是要找点什么,最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把在自己脑后束着马尾的布艺皮筋捋了下来,抖开,两手捏着这个深咖啡色的圆圈,郑重地递到沈易面前。
“沈易,我向你求婚。”
沈易狠狠地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一眼捏在苏棠眼中的皮筋,一动也没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