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见步朗尼沉默无语,拉着黎向荣上了场,护士妹妹见临时加人纷纷鼓噪,主持人拿着话筒说,“他代表步少做菜,你们疑义吗?”那帮小妹妹立即满眼冒红心吼道,“没有!好萌~~”
有没有无所谓,好萌是什么?黎向荣努力说服自己不要顾及别人的目光,专心做好眼前的事。
从来都说是“做”比“说”更重要,自己能做的事情也许很少,但比起什么也说不出的窘境,应该更有效果。
步朗尼不会跟自己说很多,也许是觉得说什么根本就没有用,要改变这种状况,只有做得更多、更快、更好。
做力所能及地事,做近在眼前的事,让他看着自己,认真专注地做事,不用语言,只有行动,立即行动。
黎向荣看了看题目,这一组的两个男生应该给发烧的病人做菜,他们原本是设想做鲤鱼汤,可惜对活鱼的处理实在欠缺经验,那条可怜的鱼被折腾半天才弄死,场面几近惨不忍睹。
阿荣轻轻将沾满血迹和鱼鳞的案板推开,七零八落的鱼块被煎糊了,散发着焦糊糊的腥味,两个男生讪讪地把锅子拿走,位置让给阿荣一个人。
备选的食材是按照各组选手预想的菜式准备的,种类不多,数量有限,阿荣去拿了一些削好皮的荸荠,在蓉城的秋天,街头常常有小贩将乌溜溜的荸荠削好了按斤卖,吃起来又冰又甜,很是爽口,要是自己削就很麻烦。
有了荸荠,阿荣又拿了三个鸡蛋、一些枸杞子和白糖,这几样东西的组合让众人都把好奇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而那里面有两道视线不是好奇,而是沉静地关注。
步朗尼一直在看着阿荣的动作,他见过无数次阿荣做菜的样子,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却从没像这一次游戏性质的烹饪,他隐隐感觉到阿荣似乎是在为自己而战,战斗的目的不是为了战胜其他组,夺得女孩子的欢心,而是要从自己这里得到某种东西,类似于更多的关注或者信任,也可能是更重的期待和依赖,从今晚一见面开始,他就发觉了阿荣满脸都是“你要相信我,你要重视我。”的讯息,他明白这样单纯肤浅的祈求,阿荣极力地想要为他,为步家做些什么,那是纯朴的情感,来自于知恩图报,来自于投桃报李。
我对阿荣好,所以他想对我好,就这么简单。
步朗尼忽然很羞愧,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了,虽然他什么面对危机什么都做不来,他很聪明,但是还没有足够的智商去股市弄到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他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当黑客把许先生的企业搞得一团糟,他更没有交往过某个拥有超凡身份的朋友来帮他摆平这些烦恼,他步朗尼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大学二年级学生,对太多的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这并不是他的错。
但是,我们总是在成长,痛苦的经历会加速长大的过程,我们需要残酷地体验来度过焦躁的青春期,不再相信自己无所不能,一点点学会尽力而为。
阿荣已经开始了尽力而为,步朗尼心酸地想到,他开始了,开始做,就是最重要、最好的一步,就算步家菜真的会湮灭,阿荣作为一个厨师的生涯还有很长很长。
阿荣低着头,双手迅速地将荸荠放在案板上剁碎成茸,一把普通的菜刀在他手里舞出银光翩然的残影,惹起全场的惊叹,洗净的枸杞用温水泡过,鸡蛋磕开,流出蛋清倒入大碗,被筷子快速搅发出细腻的泡沫。
严格地说,鸡蛋在寺庙里也是禁止食用,但一般的素斋并没做出严禁要求。
阿荣拿了炒锅放在电磁炉上,加了一大杯清水,将半碗白糖倒进去轻轻搅拌,等糖水煮好之后盛进大碗,洗净锅子倒了花生油,烧至六成热,加了一大勺白糖,半杯水至烧开,用手勺下荸荠泥搅动,成白色稀糊时下入蛋清,不停搅动成雪花状,立即舀入盛有糖水的汤盆内,撒上枸杞子。
“雪花荸荠糕。”阿荣双手将汤碗端好,淡淡解说道,“荸荠清热生津,枸杞平补肝肾,发热的病人津气未复,进此滋补,还算合适吧。”
汤碗里“雪花荸荠糕”色白如玉,形似雪花,枸杞点缀其间,恰似红梅在白雪中绽开,评委妹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吞下,满脸陶醉,“好嫩好滑啊!”
刹那间一群女生举着勺子蜂拥而上,将黎向荣围在中间,最开始品尝的女生大喊道,“今晚没白来啊,总算有个极品!”
其他男生的脸面虽不好看,但集体荣誉还是得到了维护,主持人好不容易挤进重围,汤碗堪堪见了底,阿荣端着空碗茫然地问,“打几分?”
主持人重重拍一拍他的肩膀,然后推着他的后背到步朗尼跟前,轻轻一鞠躬道,“步少,多谢你的外援。”
还在咂摸着嘴巴的护士妹妹们嚷道,“他不是你们系的啊?那是哪个系的学生啊?”
步朗尼咳嗽了一声,“他是我家的。”
有些人看起来很聪明很时髦,但实际上还是个天然呆,步朗尼可属此类,他不知道女生的联想有多么丰富,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的暧昧,现在他只觉得面前这些女生变身成狼群,那双双闪光的大眼睛和吼叫声都让他毛骨悚然。
“果然如此啊,”主持人凉凉说道,“我们会祝福你们的。”
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步朗尼第一次觉得这种集体活动不是无聊,而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