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里斯中校是个审讯的高手,同时也是个反审讯的高手。他知道如何在这样的应对审讯,更加知道如何把自己处在一个更加有利的位置上。
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在纳里斯中校的嘴里,孟席斯上校什么资料也都没有得到。可是,让人奇怪的是,孟席斯上校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淡淡地道:
“中校,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人,我也知道在你身上无法得到什么。可是你做过什么,我想你心里一定清楚......啊,我还忘记了告诉你,你知道‘x先生’吗?啊,我想你一定会继续否认的,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刚刚传唤了那个从法国来的子爵埃里勒先生......”
他说到这悄悄的注视了一下纳里斯中校,他发现原本平稳得如同一块石头般的中校,面色不自然的跳动了下。
现在,孟席斯上校心里有底了:“多么浪漫勇敢的故事啊,一个子爵自己制造了一架飞机,然后冒着危险来到了英国,为了自己深爱的国家......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子爵的仆人,居然会是一个德国间谍,然后被军情六处的纳里斯中校一下便识破了,一个原本可能存在的炸弹被彻底的排除,你,纳里斯中校,继续着你的辉煌,继续着你为英国做的贡献......而子爵呢?则同样也成为了一个英雄,来自自由法国的英雄,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继续留在伦敦了。当然,他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人会去关心,谁会去继续监视一个被军情六处严格审查过的英雄呢?中校,我说的这些让你想起一些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您的意思,上校。”纳里斯中校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已经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有底气了。
“是的,你当然不知道。”孟席斯上校耸了耸肩:“你是那么的出类拔萃,你为英国侦破了一起又一起的间谍案。中校,但我唯一好奇的是,那为埃里勒子爵,也会和你一样能够从容的应对我们的审讯吗?我们有许多让别人开口的办法,你可以忍受,但是你的人也一样可以忍受吗?我可不太确定......”
纳里斯中校的眼皮不断的在跳动着......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坚定的战士!
这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罗杰明少校走了进来,他先冷冷的看了一眼纳里斯,接着把一份资料交了了孟席斯的手中:“上校,那个所谓的埃里勒子爵开口了,他的真名叫杜特里......”
当这个名字从罗杰明少校的嘴里一说出来,纳里斯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啊哈,我想我们找到了‘x先生’,真是让人高兴的事情......”孟席斯草草翻阅了一下口供,然后把它轻轻的放到了审讯桌上,接着目光落到了纳里斯的身上:“中校,你需要看一下‘x’先生的口供吗?”
“不用了......”到了这个时候,纳里斯已经彻底放弃。
有那么多被抓获刺客的口供,现在又有了“x”先生的口供,他已经不再需要继续隐瞒什么了:“是的,我是一个间谍,我的代号是‘独自行走的游客’,我之前的身份也是假的,我其实是一个法国裔的英国人,在1936年的时候,被德萨德少将所招募......”
纳里斯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1936年,他被德萨德招募进了法国情报局,直接受德萨德的指挥。德萨德成功的把他安排进了军情六处,并且凭借着他自己的努力,纳里斯在军情六处越来越受到重用。
巴黎沦陷之后,德萨德选择留在法国继续领导法国秘密情报机关,而纳里斯则被命令继续长期潜伏下去。
他亚力克森男爵秘密访问英国,并且英德很有可能停战的消息为纳里斯得知后,他的新的上级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干掉恩斯特.勃莱姆,尽可能的破坏英德停战,为自由法国而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
但这件事仅仅靠纳里斯一个人可做不来,在与德萨德取得联系后,德萨德给他派来了助手——“埃里勒子爵”——杜特里,并且又通过自己和英国情报机关的特殊联系,运送进了伦敦大量的法国特工......
于是,一场一旦成功便足以改变欧洲战场的刺杀便悄悄的展开了!
可惜留给法国人的时间太紧迫了,纳里斯无法做到完美,只能选择冒险的方式进行。而且再加上亚力克森男爵本身的勇猛和灵活,让这次刺杀彻底的落空,反而使得纳里斯自己暴露了。
孟席斯上校平静的听完了他的全部交代:“中校,我注意到你刚才说到了新的上司这几个字,那么你可以告诉我这个新的上司是谁吗?”
纳里斯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地说道:“戴高乐将军......”
“谁?”孟席斯大惊失色。
他知道这个所谓新的上司,地位一定比德萨德还要高,但却没有想到会高到这样的地步——戴高乐将军!
“自由法国运动的领导者,法国民族解放委员会的主席,夏尔.戴高乐。”纳里斯的话确定了自己没有说错:“当戴高乐将军和他的组织来到伦敦后,我接到了来自德萨德的直接命令,我将接受戴高乐将军的直接领导......”
孟席斯倒吸了一口冷气:“中校,我必须要确定你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你能为自己的话负责吗?”
“是的,我能够。”纳里斯的回答非常肯定:“在我的住处,有一个秘室,就在我书房的书柜后面,如果你派人去,可以在里面找到一台发报机,这是用来专门和德萨德将军联系的......所有的电报底稿我都保留着,就是为了预防这一天的发生......还有,在那里你们还可以找到一只铁盒,里面装着的,都是戴高乐将军写给我的亲笔命令,每一个落款都没有属他的名字,而只写了一个‘g’,那是我们给他的代号......戴高乐将军当然不会承认这一点,但是你们却可以验证一下笔迹,我想这对于你们来说一点也不复杂......”
“保留戴高乐将军的手笔,也是为了预防今天的发生吗?”
当孟席斯问出这话后,他看到纳里斯点了点头,于是孟席斯叹了口气:“中校,无论怎样,你都是一个非常精细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可以告诉我的吗?”
“有。”纳里斯平静地说道:“第二次米塞利埃事件和第三次米塞利埃事件,也都是我泄露给戴高乐将军,并让其提早做了准备的。”
孟席斯一下提起了全部的注意力,在“第一次米塞利埃”事件中,已经让英法同盟关系出现了巨大的裂痕,而第二和第三次“米塞利埃事件”,非但让英法同盟破裂到了简直无法弥补的地步,甚至还把美国也给牵扯了进来。
“在第一次米塞利埃事件中,我得到了明确的情报,英方对戴高乐将军的寸步不让毫不妥协的强硬态度越来越感到不耐烦。你们认为戴高乐将军是靠英方的慷慨援助扶持起来的,他应当表现得听话一点。丘吉尔想建立一个正式的委员会来分散戴高乐将军的权力,以遏制他思想上越来越鲜明的君主独裁倾向。而自由法国内部,也有以米塞利埃将军为首的一伙人认为戴高乐患了妄自尊大的毛病.......他感到,要么他们必须换掉他们的领袖,要么,领袖必须改变自己的作风,二者必择其一。在英国人看来,米塞利埃在政治上属于轻量级选手,取代戴高乐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假如他的目的只是追求自由法国运动内部的民主化,则无可厚非......而英国人的态度我完全掌握,并且一字不漏的汇报给了戴高乐将军......”纳里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平静:
“这种看法和建立一个委员会的建议无疑极大地鼓舞了那些人。1941年9月 19日,密谋活动的关键人物在萨瓦饭店的一间雅座里共进午餐,他们中有米塞利埃、莫莱、夏埃菲和《法国解放报》编辑拉巴特,英方有莫顿少校和莫里斯.德尚。东道主是贝斯伯勒勋爵......同样,这些参与会议的人和内容我也都告诉了戴高乐将军,甚至连东道主贝斯伯勒勋爵说的‘我从没想到一次革命需要这么多的白兰地’这一句话戴高乐将军也完全掌握了......”
孟席斯越听越是心惊,英国人原本以为秘密的事情,没有想到戴高乐早就已经知道。
这么说,在戴高乐面前,英国人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仔细的听着纳里斯说了下去:“我告诉戴高乐将军,米塞利埃踌躇满志地告诉他的朋友们,他已经向戴高乐递交了一份照会,要戴高乐立即建立一个执行委员会,发表任何声明和作出任何有关政策的决定,都必须事先得到执委会的批准。戴高乐将军担任这个委员会的名誉主席,米塞利埃则出任拥有一切实权的副主席,一些最重要的职能部门则由他的朋友们负责:拉巴特负责政治指导和宣传工作,莫莱出掌情报机构和海军,他米塞利埃自己还将兼管国防。米塞利埃说,他已经要求戴高乐尽早答复,假如戴高乐拒绝这个方案,他将通知英国政府,他和他的舰队已完成战斗部署,随时可以参加战争——但却不是作为戴高乐将军指挥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