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慕云漪想起,大约便是那时自己守在慕修窗边一直不断呼唤他的声音罢。
“彼时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只觉置身一个深渊之中不断坠落,心道这大约是通往地狱之路,便不作任何挣扎。可当你的声音响起之时,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我想见你,我想与你在一起,不论何时何地。于是我伸出手,想去握住什么,就在这时,一个光点出现在眼前,我便去抓它,随后那个光点崩裂般的发散出刺眼的光芒,将周围的黑暗照亮,再之后,我便醒来了,然后看到了躺在我身边的你。”
“身陷无边的黑暗”、“朦胧的光点”、“呼唤的声音”、“刺眼的耀光”,慕云漪心中默念这些,觉得竟是如斯熟悉,慕修所讲竟与自己醒来之前所经历的那样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站在一座孤桥上,而他坠落于深渊之中。
慕修忽然提起当年之事:“小漪,你可还记得那觉明当初为何捉你?”
“他苦练青龙蛊,欲与其合而为一,然最后差一引子,便是我的双眼。”慕云漪从容地说出阿氻对自己所讲。
“正是,你的双眼便是世间至阳之物元阳离火精魄,且又是被你的至阴之血供养,所以觉明决定以你之眼供养青龙冲,后来王爷主动找上觉明,提出以己之身换你之眼,因为他的血亦是世间至阳之物。”
这是慕云漪心中最难以释怀的痛楚,在从阿氻口中得知真相之后她就内疚无法自已,原本觉明的目标该是自己,受万般折辱痛苦的也该是她……
陷入痛苦回忆的同时,慕云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指着自己的眼睛问慕修:“父亲之精血骨髓炼化的阴阳血珀本是可以代替巫女血珀解你身上之蛊,如此说来,那么我的双眼也该有这能力,对吗?”
慕修见慕云漪已经参悟其中奥义与联系,点了点头继续皆是道:“你刺破自己额间的封印欲要赴死,后来你双眼亦渗出血泪,滴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据孟漓所说,你的鲜血刹那如同有了生命,渗入我的双眼、伤口甚至肌肤。”
说着,慕修倏然将慕云漪揽入怀里,将下颏轻抵在她的额头上,低声道:“然后我便活过来了,是你救活了我。”
在他熟悉而充满安全感的气息之中,慕云漪回想着在万空山上一幕幕带着血腥和绝望的画面,却原来那并非是“噩梦”。
“所以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直至进宫,踏入宣辉殿,全部都是你们所有人共做的一场戏?”回过味儿来的慕云漪,惊于这“大手笔”的同时,终于要开始质问眼前这个“骗子”。
慕修一副讨饶的模样道:“这不是事出紧急,才出此‘上策’的。”
“什么事出紧急,我倒要听听究竟如何紧急,策划之人又都有谁!还有,你那封号‘恕亲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旁的事情我皆可同你解释,只是关于恕亲王这事,你却应当问你弟弟,因为于此事上,我亦是被他摆了一道。”
“云铎?”提起弟弟,慕云漪忽然想起,若万空山的一切皆不是梦,那么弟弟云铎也应当是真真切切地来到东昭了,“他此刻人在何处?”
“他到底是西穹的君王,总不能公然出现在东昭的,于是在策划了这一切之后,他便回西穹了。”慕修刻意加重的“策划”二字,明示这所有的计划主使者是慕云铎。
“这小子……”
……
却说此刻的宣辉殿中,除了龙椅之上的东陵巽,他身后的屏风后走出一个年轻挺拔的声音,便是慕云铎。
方才离开宣辉殿的宾客权贵甚至慕云漪和慕修,谁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宣辉殿中,西穹和东昭的两个帝王,正同在宣辉大殿之上,相视而笑。
慕云铎看着装点喜庆的大殿,勾起嘴角:“这场戏,不赖不赖。”
“皆为了你我至亲至爱之人罢了。”
东陵巽脸上和言语里虽是和气与友善,却并没有起身之意,始终端坐于龙椅之上。
两国帝王共处一室的机会本就十分难遇,倘若是寻常地方,倒可以少些顾虑,可偏偏这是在东昭皇宫的宣辉殿,便十分微妙,两座强国的帝王之间不存在什么年龄辈分之说,但作为这座皇宫的主人,东陵巽客气和善的同时,却又不会失了自己的身为帝王的威仪不可扞卫。
慕云铎不以为意,当即便去侧面搬来一张椅子,接着将这张檀木椅子放在了东陵巽的身侧,与他的鎏金龙座并齐,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随后径自坐下。
慕云铎身为西穹的君王,又是一个年轻气盛的新帝,亦不会有丝毫的卑勉之意,就算只有一把龙椅,他也不会就此弱下气势,索性搬来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椅子却偏偏与东陵巽的并排,明着彰显自己同为帝王的无上尊荣。
第471章 一山两帝
东陵巽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心里却是有了波动,只不过并非是不屑与敌意,而是赞许之意:果真是慕霆的儿子,这西穹之主,他爹当得,他亦当得。
慕云铎注意到放在一旁案上的亲王宝册,拿到手里笑道:“当真是滴水不漏了,连这宝册上的册封日子都改了。”
“未免有纰漏,做戏便做足全套,之后宗牒史册之上再将时日改回今日九月初六便是。”东陵巽看着被装点的喜庆隆重的大殿,颇有些感慨又有几丝自嘲:“有谁能想到,两国之君见面,竟是合力做出了篡改时间之举。”
慕云铎放下那宝册,目光却停留在了右下角的日期之上。
九月初二……
……
四日之前,九月初二,慕云漪流下血泪昏倒的那一刻,慕云铎和孟漓冲了进去,见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慕云漪眉心和眼中滴下的血落在慕修的脸上,竟在一瞬间渗入了他的眼睛、肌肤。
“孟漓,快!封住姐姐的经脉!”
孟漓镇定下来照做,先封了她经脉,又再次确保她尚还有救,然后对慕云铎点了点头,接着又去看慕修。
而一旁的慕云铎反倒是后怕不已,没想到自己只是一瞬的失神,姐姐便已隐秘的动手了,看样子她是决心随他而去。
好在自己已提前做了最坏的打算,守在门口时时刻刻准备冲进来。
这时,无庸也闻声而来,孟漓对师父讲了方才奇怪的一幕,无庸即刻搭上慕修的脉搏。
“奇哉,妙哉!”
慕云铎将姐姐抱到一旁的小炕上,回来看着这神医师徒二人的反应,不敢置信指着塌上的慕修道:“莫非,莫非慕修他……”
“成了,这回慕修是真的有救了。”孟漓眼露喜色。
“真的吗?”慕云铎虽激动,可这从极悲到极喜,反倒叫他不敢高兴得太早。
无庸捋了捋胡须点头道:“是啊,慕修这孩子,也救回来了,咱们都忽略了一点,同时共有阴阳之性的并非只有你父亲炼化的阴阳血珀。”
慕云铎若醍醐灌顶,合掌道:“还有姐姐的双眼,元阳离火精魄!”
“不错,看样子方才小漪漪意欲赴死,不想她这眼中的阴阳共生之血竟进入了慕修体内,化解了双生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