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岛的海岸上,已是一片人声喧腾,兵戈交接之声亦不绝于耳。下沉的战船随波逐流,破空的羽箭钉满了船柱。原本碧蓝色的海水,早已被鲜血染为一片浑浊。天边的一道乌金残阳,在海面上映出残存破碎的金芒。
莲入的兄长佐竹基实驭着战马,手握太刀,面颊上染满了凌乱的血迹。他的奶兄佐竹知宗说:“殿,不如先从彦岛撤走吧。”
基实摇头,说:“若是义实还在,也不至于沦落至如此境地。”
佐竹知宗苦笑不已,也知道这是基实随口一说罢了——虽然稻松殿惊才绝艳,但仅靠稻松殿,也救不回这衰颓的局面。
就在这时,一串马蹄声朝着几人迫近。基实诧异地抬起头,却听见一声清朗的呼喊:“兄长,是义实来迟了。”
那年轻人策马直入敌阵,于他手中挥动的太刀,凛然生悍。随着奔袭的马蹄,无数武士于他的面前倒下,飞溅的鲜血染满了盔甲的下摆。他一紧引绳,使得战马将双蹄扬起,手中太刀迎着流矢而去,竟将一枚羽箭一分为二。他深红色的铠甲折着西沉的夕光,犹如鲜血浸润。
基实的视线落在他盔甲下的法衣上,竟然掩面痛哭起来。
“生不逢时呀,生不逢时。”基实哭诉道:“竟要剃度了的弟弟为我上阵杀敌。”
彦岛的夕阳渐渐沉入了地平线,战斗渐歇。莲入法师站在噼啪的火堆旁,低颂佛号。他一手握着染满血迹的太刀,一手捻着修补好的念珠,喃喃的低语声,消散于夜空之中。
许久后,他对基实说:“我这便要走了。”
基实明白大势已去,便对他说:“以后我等便只能屈居于彦岛,以期东山再起之机。义实,若是你……”
莲入说:“我去游历西海。”
他将念珠收好,牵过疲惫不堪的战马,朝着茫茫的夜色之中走去。被血迹晕染的法衣下摆,低垂于粗陋的草鞋之上。
莲入法师带着小摘朝西海边行去,不知何时,那雪发的女子便又跟在了他身后。一夜跋涉之后,天光渐亮,莲入法师盔甲上的血迹,映入了她的眸中。
“稻松殿,你入阵杀敌了吗?”她问。
“稻松殿,你爱天下人,却也会杀武田氏的敌人吗?”她问。
“稻松殿,你也爱不了天下人呀,你也只是个俗人而已。”她说。
莲入法师牵着马,一直没有回头。唯有小摘时不时转过头去,朝她投去怜悯的一眼:“不用再跟啦,快回去吧,快回京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