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不久,便听邻桌一人向同伴道:“你听说了么?陛下要给齐王和陈王选妃了。”
另一人道:“陈王真可怜,和齐王放在一起,谁愿意选他啊?”
“好歹也是个亲王呢。”先头那人道。
“亲王又怎么的,”他同伴笑道,“别说那些高门贵女,连平康坊的伎子都不爱招待他呢……”
两人说着便笑起来。
春条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随随:“娘子,这些市井中的胡话,多半是乱传的,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随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我知道。”
不过春条这回没说中。
不出半个月,皇帝要替齐王选妃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据说皇帝为此特地在曲江亭子设了踏青赏花之宴,广邀高门华族的适龄女郎参加,誓要为器重的三子选个德才兼备、品貌超卓的王妃。
所有候选贵女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太子妃家中行六的堂妹。
而几乎是同时,随随接到剑南传回来的消息,她派去的人找到了当初参与毒害桓烨的医官,供出的主谋正是陈王桓炯。
第34章 三十四
长安的春意像是随着南风倾入城中。
昨日杨柳抽出第一片嫩芽, 一眨眼城中已是桃秾李艳,莺啼燕语。
二月进士科探花宴一过,转睫便是三月三上汜节。
一场春雨过后, 齐王府正院里落花无数, 高迈踩着遍地落花穿过庭院,走到齐王的书斋门外, 看了看手里的木匣子。
平平无奇的一只黑檀匣子,不过巴掌大小,捧在手里却似重逾千钧,他清了清嗓子, 硬着头皮道:“启禀殿下……”
“进来。”湘帘里传来齐王寒泉似的声音——自从和鹿娘子闹别扭,他又恢复了以前孤僻高傲的模样,比之从前更离群索居,连豫章王也不肯搭理了。
桓明珪递了几回帖子名刺进来, 有两回人都到了, 他们家殿下愣是称病不见。
高迈打了帘子进去,桓煊正坐在书案前, 手里拈着笔管,正笔走龙蛇。
“殿下书艺又有精进。”高迈称赞道。
能不精进吗?不能去山池院, 又不出门酬酢,除了隔三岔五去宫里和兵部,就是窝在书房里, 不是习字就是打棋谱。
桓煊撂下笔, 撩了撩眼皮:“何事?”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那只小巧的檀木盒子上:“这是什么?”
高迈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殿下上回吩咐下去寻的胡药,今日送来了。”
桓煊这才想起自己年前见那猎户女一大碗一大碗地灌避子汤,某天路过尚药局顺便去问了问相熟的医官,这才得知有一种西域来的避子丸, 药效不比避子汤差,又不似避子汤那般寒凉。
只是宫禁中讲究太多,不能给帝后嫔妃们用胡药,医官们为求稳妥,也尽可能在用老的方子上添添减减。
民间用得起这药的人家也不多,是以很罕见,他派了人去边陲买,这会儿才送到。
可惜已经用不到了。他上回踏足常安坊还是上元节那日傍晚。
桓煊蹙了蹙眉,垂下眼帘,佯装端详自己的墨宝:“那边怎么样了?”
高迈当然知道他的“那边”是“哪边”,但还是明知故问:“殿下是问常安坊那边么?”
桓煊只是掀了掀眼皮,不说话。
高迈便接着道:“回禀殿下,山池院一切如常,前日校场已经竣工了。”
桓煊道:“有人用过了?”
那校场是为鹿娘子练习骑射特地改建的,要用当然是她用。
高迈遂试探着道:“鹿……氏用过了。”
桓煊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端详自己的大作:“她最近在忙什么?”
高迈暗自庆幸,好在他对山池院那边留了个心眼,三不五时地打听一下鹿娘子的近况,以备齐王殿下心血来潮问起。
他斟酌着道:“除了习骑射外,鹿氏还时常按照殿下的吩咐打棋谱,钻研弈道……”
“不用拣好听的说,”桓煊用眼梢瞟了他一眼,“她是不是没心没肺地照吃照睡,照样出去逛市坊?”
高迈一时无言以对,心道你这不是了如指掌么,还来问我。
这话当然不能说,高迈低眉顺眼道:“殿下英明。”
顿了顿,看那盒子:“这药……”
桓煊凉凉道:“拿去烧了。”
“这……”高迈小心翼翼道,“这药不好觅,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孤说烧了。”桓煊挑了挑眉。
高迈只得道:“是,老奴这就拿去烧了。”
说着便要退出去。
“慢着,”桓煊用指尖点点几案,“先放着,孤自己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