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郡主,见过程小公爷。”大抵是看到了程理清的目光,那几个人明显一个哆嗦,忙道。
程理清看了端和一眼,嗯了一声。
端和面上含笑,点头。虽然她不喜欢这几个熊孩子,可是看在程理清把他们唬的愣愣的份上,还是笑笑比较好。
可惜了郡主的明眸皓齿与程小公爷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放在一起,难免觉得有些诡异,和程疯狗在一起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端和郡主果然剽悍。
“郡主,我们几个就先走了啊。”几人勾肩搭背,面上带着对程理清明显的怯意,语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
别说他们,程小公爷最近的悍事不少,就连豢奴所门外守门的禁兵看到他也难保不被其吓到,他手上有太多命,而且有的命不比他们低贱多少,所以为了自己的命,还是能躲就躲吧。
不过幸好小公爷快离开慧正殿了,要不这慧正殿真的没法待了,不说他们一个殿里授课的,就是隔壁临近的几个殿里,小姐们可都请了假回去,只等这瘟神感觉离开再过来。
程理清感受着他们的不自在,轻蔑冷呵不做表示。又见那小姑娘面上还带着笑,神色不由暖了几分,语气却十分不快:“你对他们笑什么。”
慧正殿的人一个个的拿他当瘟神,所到之处不出不消片刻清场,就是殿内习课附近桌的人也害怕与自己对视,个个板着脑袋,似乎被他看一眼就能原地昏过去。
“一群垃圾。”程理清低声,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看他们被你吓得不轻,想着中和一下。”端和调笑,漫不经心道。
心下却是一沉,理清的变化慧正殿众人都看在眼里,有一次居然对夫子也亮出了鞭子,也不知道程道远怎么善后的,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一个人管。只是程理清的风评越来越差,早就掉出了“少才榜”前十。就连兄长也已经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让自己与程理清保持距离。
他太危险,危险到敌我不分。
可若是她保持距离,程理清就真的没有朋友了。程理清之前交的狐朋狗友早就没了来往,这几日又被他的戾气吓得不敢靠近,还说什么友情。
“不用。”程理清说完这两个字就捏着软鞭走了,他不能再逗留,因为瑞世子到了。他中毒一事唯有端和知道,所以他这副模样瑞世子不喜欢很正常。
端和目送着程理清的离开,抬首扬起明媚笑意,添了几分真诚。
端祀是不喜欢程理清,但是看在他没有伤害胞妹的份上,也只是口头说说,既然两个人都见完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去膳房等了半晌也不见你过去,有了零嘴儿饭也不吃了?”
端和闻言,顿时带了几分歉意,哂笑道:“小厨房的人给我备了土豆丸,吃了几个感觉饱了就不想再去膳房了,好远。”最后一个字拉长了尾音,撒娇般的开口。
端祀最怕她对自己哭和撒娇,索性胞妹自己好像也不太喜欢这样,所以他遇到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遇到,自求多福的就成了他。
端祀不说话,端和面上带着狡黠,将手里装土豆丸的油纸包递了过去,“兄长吃吗。”她说的小厨房自然是她院里的,兄长院中也是没有的。
“吃。”端祀回答的十分利索,他不怎么喜欢辣椒的味道,但是土豆还是很喜欢的。
而且他拿她没办法,她肯撒娇就已经算是认错,他要是说错了话,胞妹就该哭了。到时候,他就更收不了场了,所以还是见好就收吧。
端和笑得更开了,她就知道端祀是绝好的兄长。
......
胤康十年八月。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自从程理清和端祀离开了慧正殿,端和就觉得时间过的飞快,枯燥又无味。只能将所有的无聊打发在作物上了,幸而借助布伦特对这些作物的了解,作物的试种和产值很快得到了估算,而且仅凭可以在高寒地区种植这一点,就惊的父亲喜形于色,完全没了往日的沉稳。
端和原本还想等再稳定了再告诉父亲,可父亲不等她开口自己找上门来了她能怎么办,况且父亲有一句说的很对,求什么稳定,燕楚有多少土地作废,荒地都能结果,就值得去种。
端和与瑞王的谈话不过过了两日,端和就听兄长说父亲备好了折子上书胤康帝,请求推广新作物,同时附有在瑞京,庆云府,定宜省三地的试种产收。
她更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彪悍到直接入宫给胤康帝送了几份作物,还都是最原始的样子。
端和待在自己院里逗猫,同学被她喂的胖了一圈,抱在怀里手感极佳,就是如今的天气抱着有些热。心里想着父亲提过去的东西,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没办法,她只要一想到如神袛般的胤康帝抱着玉米啃的画面就想笑,实在不符合人设。
燕楚皇宫。
今天是十日一休的休沐日,养心殿冬暖阁内,胤康帝端辘正躺在榻上掩眸休憩,候在一旁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福元。皇太弟端轼坐在屏风外的椅子上,对面的是今日早晨风风火火进宫的瑞王端阙。
胤康帝虽然闭着眼,手上却是不停,右手垂在塌边敲击着节奏,左手盖在面上遮着晨日初起的太阳。如今正值八月,暑气难耐,东暖阁只冰鉴就有四个,里面镇着时令水果。李福元身后的小太监时不时的从冰鉴里拿出些镇好的水果,放在三位主子的桌上。
除了掩眸的胤康帝,坐着的两人中吃的开心的不是皇太弟,而是瑞王端阙。而致使燕楚最大的两位主子沉默的,就是这个吃的开心的瑞王。
旁人对胤康帝一个对视都会吓得胆战心惊,端阙不会,算起辈分他可是胤康帝的皇叔,他看着胤康帝一步步走来的,从当年的童稚王爷变为万人之上的帝王,十四年的惨淡经营,他对胤康帝有的,除了敬畏就是一点点的心疼。
而且他知道的,虽然今上雷霆手段,但对皇太弟和他还是不错的,私下里心情好还能开几个玩笑。
许是瑞王吃的太有滋味,皇太弟端轼忍不住也咬了一口冰镇西瓜,感受着唇齿间冰凉的甜意驱散暑气,不由对榻上休憩的人道:“皇兄,吃西瓜吗?”
端轼是皇太弟,比起瑞王,他顾忌的就更少,而且因为他自小被人调包,故而胤康对其简直达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而且多数情况就是无求也应。
燕楚甚至流传着一句“皇太弟比今上更尊贵”。只因今上对皇太弟实在是好,好到不敢想象。
耳边传来胞弟的的问话,胤康帝收了手从榻上坐起,薄唇轻启道:“吃。”不过吃的是膳食局正在煮的那三种作物。
胤康帝坐定,瑞王态度也当即一正,吃到一半的东西也随手放下。
谁知胤康帝刚坐定,就有人来报说东西煮好了,胤康帝招手,一旁的李福元当即明白什么意思,赶紧开口唤了人进来。
瑞王带进宫的不多,膳食局的人将所有东西的煮了也不过六盘,
胤康帝盯着那东西看了半晌,终于起筷,到底是膳食局的厨子,番薯和土豆都削了皮,玉米也全成了玉米粒。大抵是皇宫贵气所致,看着也不失精致。
皇太弟的筷子紧跟着凑了上去,夹起一块番薯送入了口中,清冷面色都像是被甜到了一般晃了晃,最后化成了一个赞同的颔首。
胤康帝象牙筷一个个试过去,吃相文雅似翩翩君子,虽然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心里早已经动摇了。那小姑娘果然不简单,虽然胆子小一直不敢看他,可做的事可比那些老迂腐靠谱多了。
瑞王眼见胤康帝面上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便知道了,可以了,当即面上也没崩住笑了,“味道是不是尚可?”
端辘轻轻勾了勾唇,看了看自己的皇叔笑道:“皇叔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五岁就能想着偷渡外邦国的种子,果然是他的堂妹。
瑞王难得见胤康帝夸人,当即笑着应下,用了一句最常用的殷勤话回道:“圣上所言极是。”
......
胤康帝八月丁卯,帝下诏,于燕楚贫瘠之地推广新作物,交由户部处理。
帝王金口,诏令言简意赅。
端和终于体会了一把无事一身轻,胤康帝下诏推广,她就真的不用操心了。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让她差点睡不着的东西终于处理好了,不过是她脑海里当时闪过的一点想法,如今变成实质,心里的感觉真的五味杂陈,总之里面含了满满的成就感。
布伦特早就户部的人借走了,差点连慕昭都给她挖走,不过慕昭是她的人,缺翻译找鸿胪寺去,把她的侍卫拉去干什么。
户部风风火火的筹备,不出一月就有这几类作物种植的科普书籍编撰成书,然后推广至全国。即详细介绍了它们的形状颜色和口味,又说明了可以种植的土地类型和种植期间会产生的各种问题。
随书籍一同到各省清吏司的不只有书本,还有户部分配的种子。
户部粮种一事筹备的火热,帝王心情也颇为愉悦,连着几日朝堂氛围都比往日轻松了不少,新作物的推广直接影响燕楚的粮草储备,同时还能减轻百姓税收负担,军民同乐。
如此好事,哄的胤康帝服服帖帖,必须知道是那位大人救百官于水火。可等瑞京闲的蛋疼的大人一查,差点没惊的从椅上跳起,手里捏着下人刚传来的信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愣愣的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摸了又摸,整个人面色都成了一个大写的不可置信。
到最后也只是呆着脸吐出几个字:“后生可畏啊,老了老了。”
此事不过第二日就传遍了瑞京,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至整个燕楚,一语激起千层浪,只因带来这些作物种子的不是什么先生名士,而是瑞王府如今才不过八岁的端和郡主。
一时间,全城哗然,端和郡主“早慧”的名声鹊起。
端和也没想过她暴露的这么快,前些日子说的无事一生轻真的是被啪啪打脸,她现在是轻松了,可外在压力怎么这么大。
不过她现在真的是应了一句人怕出名猪怕壮,端和也没想过她一不小心就夺了个“早慧”的名头,还一跃而起直接成了“少姝榜”榜首。
端和捂脸,实在不好意思接受这么高的排名,她见过少姝榜榜首前几位,个个艳冠瑞京,才气出众,一瞥一笑都是风姿,虽说年少容貌尚未张开,可比起旁人实在漂亮的多。更重要的是其才情,真正的才貌双全,她完全比不上好吗,而且她虽然在慧正殿的学业不错,可若是宴上弹琴赋诗,她就是那个只能喝茶装鹌鹑的人。
没办法,她没有吟诗作曲的天赋。
并且她明显低估了燕楚人追星的潜质,端和在自家院子里都能感受到百姓的疯狂,她现在不过十岁,提亲的人就已经踏破了瑞王府的门槛,正门的门槛补了一次又一次,就连慧正殿里对她示好的公子都多了一倍。
搞的她现在慧正殿都不敢去,别说是慧正殿,就是瑞王府的大门她都不敢出。只能每天在家里祈祷这股热气赶紧散了,祈祷的同时又开始吐槽自己保密工作太差,他妈的一查就是她,简直自掘坟墓。
燕楚自古就有娃娃亲的习俗,虽然多是百姓家盛行,可钟鸣鼎食之家时不时的也是会来一两次的,端和最近整日处在惶恐之中,真的害怕自己被人提前预订,特别是完全不了解的人。
光是想想就不行,可怕。
不过还好端章氏不是迂腐妇人,端和在府里看了好几日,终于确定母亲不会被这股人潮拥的没了理智给自己糊里糊涂来个娃娃亲。整个人都安稳了许多,只要这事没戏,天塌下来都行。
端和心定了,也就不管府外乐此不疲人们了,乖乖回自己院里避暑去了。
九月中旬暑气正胜,端和坐在自己院里吹凉,有专门的丫鬟用扇子在冰上向她的方向扇风,而且她身上还有闻人景离开慧正殿时送给她的冰雕似冰,现在被她拿来当空调使,那东西确实没化,可看着像是小了一点,本就不大的东西现在更是被她挂在腰上随身带着。
端和时常会觉得这个世界很玄妙,就像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腰上挂一个冰雕一样,闻人景的手艺还是很可以的,起码她上街的几次都会有人问她那里买的这么精致的物件儿。
只不过他人如今不在瑞京,要不她也不会这么无聊,她认识的几个人里面最会玩的就是闻人景了,可惜闻人景最后还是去了景行书院。尚书大人拗不过他,怎么打怎么骂都没用,打的都快没命了也不见松口,只能气的撂狠话断绝父子关系,一断就是三年。
自从闻人景南下去了景行书院,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过他时常给兄长写信,闻人景在慧正殿的时候就是个话唠,如今南下身边没个好友在旁可以倾诉,大抵整个人都快被憋成毒蘑菇,要不怎的每次寄过来的信封都是厚厚的好几页。
书信半月一封,时不时的里面还会带几张画,不过兄长每次都是沉着脸看完然后赶紧烧掉,她虽然没见过,但是她猜也没画个什么好东西,要不兄长怎么会每次看完都一副和当年尚书大人想当街暴揍闻人景一样的表情,痛心疾首,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不过兄长面上嫌弃,该回的却是一封都少不了。只是比起闻人景的罗里吧嗦明显言简意赅的多,有的时候兄长回信她就站在旁边,毫笔在纸上落下零星的几个字就被装进了信封里,和来信人的冗长废话形成鲜明对比。
就兄长告诉她的那些,她也知道闻人景是礼部尚书唯一的嫡子,府上虽有庶子,可唯有闻人景是他看着长大的,尚书大人科举高中,闻人景当天出生,当年的闻人府双喜临门,闻人景一下子成了福星,自然收府里人爱护。
闻人景是科举揭榜时出生,燕楚科举盛行,父亲对孩子的最大的期许自然就是科举高中,可闻人景现在不仅没有去国子监,更是与家里断了联系。尚书大人知道其在景行书院,偶尔也会想着写信慰问试图和好,可闻人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了不回信就是不回信。
但她其实挺想闻人景的,这人好玩。
只是闻人景大抵是她认识的几人里面最倔的一个,礼部尚书一句气话他当了真,三年了,端祀收到了几箩筐的信,尚书府里却一封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