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春天的草原的夜晚仍然充满着浓浓的凉意。清朗的月光照射下,朱默研默默清醒过来,她的鼻孔抽动了几下,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慢慢睁开双眼,她不由尖叫一声,身子卷曲着,柔嫩的双手死死扣进了身下的草地。
草地上到处是断臂残肢和断头死去的马匹尸体,张小牛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仍然手持秀春刀半跪在地上护卫她的身前,而就在不远处,林沐风带着十多个锦衣卫的番子仍然在月光下与瓦剌败兵厮杀着。
锦衣卫的番子死去了20多人,但瓦剌残兵也付出了大多数的生命,目前只有十多人还在拼死反抗。
“郡主,好了,安全了,王爷带人来救了。”张小牛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颤抖。如果不是信念的支持,他即便不倒在瓦剌兵的刀口下,也因为失血过多晕厥多时了。
朱默研定了定神,见身旁的张小牛满身似是跟血染了一般,尖叫了一声,“你,你伤得太重了……”
“属下受点小伤无碍,只要王妃安全就好。”张小牛舔了舔自己嘴角流出的血迹,眼前一阵晕眩。他终于撑不住了,不过,在他失去知觉倒地的瞬间,他隐隐看见林沐风那同样是血琳琳的身影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朱默研心里颤抖着,拼劲全身力气才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林沐风迎去。
林沐风全身血迹斑斑,就算是俊秀的脸上也有血色点点,头盔不知散落何处,手中的宝剑身上还不时有血珠滚落。
“你受伤了!”朱默研有些惶然道。
林沐风用手抹了一把脸,喘了口气道,“无妨,只要你没事就好。”
朱默研渐渐定下神来,她不敢再看地上那一具具惨烈的或者是锦衣卫或者是瓦剌人的尸体,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如果不是林沐风带人来得早,此时的她恐怕早成了瓦剌败兵刀下的亡魂了。甚至,还有可能……
她面色煞白,幽幽道,“怎么不多带些人来……”
“呵呵,大军开进哈布尔,我来不及通知军士,只得带着这些锦衣卫番子匆匆赶来,好在还不算太晚。来人,张百户伤得很重,速速带他下去疗伤。”林沐风摆了摆手。
天色完全黑了下了。
朱默研惊魂未定,身子还有些站不稳。林沐风叹息一声,伸手揽过了她。只听朱默研小声道,“如果你不来救我,我怕是要死在瓦剌人的手里了。”
林沐风握住她有些湿漉漉的小手,望着那张寻常的脸庞,淡淡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战事才刚刚开始,瓦剌人生性凶残,漠北杀机四伏,以后你跟在我的身后,不要再远离了。”
……
……
第二日。漠北的红日高悬,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昨日死在杭爱河畔以及为救援朱默研而死去的锦衣卫,尸体都被大明士卒们收敛好,埋葬在杭爱河畔,面向大明疆域的地方。一个方圆数十米的“山包包”突起在这漠北草原上,一千多具大明军人的尸首从此长埋漠北。
太阳温暖的阳光普照在这片草原上,空气中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虽然阳光是温暖的,但5万大明士卒的心却是哀伤和冰冷的。远离中原,无数兄弟同胞葬身于千万里之外的他乡,但愿他们能魂归故里!
林沐风默默地跪倒在地,手中的宝剑狠狠地插入了地面。朱默研一袭劲装,也黯然地跪在他的身侧。
不知道是谁先哭出了声,紧接着,夹杂着哀哀的哭声和落寞的战马嘶鸣声骤然响起,震颤着天宇。这种哀伤愤怒的情感汇聚成一股股强大的声浪,冲击着不远处的哈布尔。瓦剌人远远地观望着这一切,神色复杂,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
和煦的风吹过,吹在那数万张满是泪痕的脸上。
林沐风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眼望着从哈布尔往北去的遥远天际,默然站立着,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明白,在那一端,还有广袤的大明人所未知的土地,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或许,强大后的大明人会如当年的成吉思汗一样,将铁骑的脚步扫过那片未知的世界,将大明人的威名传得更远。但是,那需要用多少人的尸骨才能铺平这一条开疆辟土的道路?
一将成名万骨枯。
他叹息一声,回过头来望着脚下的这片埋葬大明士兵的公墓,又望了望更远处瓦剌人埋葬自己同胞的万人坑,心情沉重无比。
他明白,在西域和漠北草原统一之前,他带出来的这些大明士卒还会有很多很多将永远埋在他乡,不能回归故土。他沉痛的目光从身旁那一张张朴实凝重的脸上扫过,不禁情怀激荡。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林沐风低低地吟唱着前世那首《血染的风采》,浑然忘却了这已是几百年前的历史时空。身旁的朱默研愕然望着他,听见他嘴里哼唱出一曲曲调古怪但却异常悲壮的歌谣,心中有些疑惑但却瞬间消散在这漫天的伤感情绪中。
对于眼前这个能跟普通士卒称兄道弟,能与一般百姓嬉笑相处,位居高位的大明权臣,自己的丈夫,她越来越看不懂。就像今天一样,依林沐风如今的权势地位,即便是表达哀思又何须向亡灵下跪?但林沐风却跪了,跪地是那么自然。
以前,她以为林沐风是刻意为之拉拢人心。可后来,她惊讶地发现,所谓的阶级规则和贵族意识,在林沐风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侍女送上一杯茶,他下意识地说声谢谢,手下送过饮食来,他会呵呵一笑拍拍对方的肩膀。
林沐风半响才回过身来,摆了摆手。他的身后,数万士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轰然起身,仰起漫天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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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2年4月初十。徐辉祖的西征军在哈密城外,重创瓦剌和察合台的联军,以死伤万人的代价歼灭联军将近10万人。吐鲁番的包围解除,在明军的前后夹击下,察合台残部退回别失八里,而瓦剌残部一部分溃逃西域北路,一部分在帖木儿花的带领下向漠北老巢逃窜而去。
瓦剌人之所以如此惨败,除了徐辉祖指挥有方明军战斗力极强之外,漠北老巢被端、猛哥复出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一个草原国家,一下子出了两个大汗,老家被明军占据,亲人子女被明军杀戮,瓦剌骑兵的军心还能安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