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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赵大:“……你说全村的人都参与了?”
赵大叼着烟,长长出了一口气:“嗯。”
詹台也有些吃惊。
车匪路霸这件事,詹台从小混迹江湖,又师从无比阴险恶毒的阴山十方,对于这些行径并不陌生。
幼年时他师父陆老道将茶馆开在甘肃,说穿了,他们当初的茶馆也是家打劫的黑店,害死不知多少江湖同道。
可是全村人通通成了车匪路霸的情况,詹台倒是第一次听说。
赵大嘲讽地看着詹台和老李惊异的表情,讥笑道:“少见多怪!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以前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又遭天灾,谁家没死几个人?人命算个屁。有的村子全村出去卖,有的村子全村下海捞,我们村子位置好,让过路的司机交点水费油钱,又算得了什么?”
“天下哪有白修的路?村子总要吃饭,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也是……也是劫富济贫。”赵大油腻的头发贴在头皮上,狡猾的眼神像滑腻的蛇。
詹台再见不得赵大这样颠倒黑白,呸一声唾在赵大脸上,一手揪住赵大的头发,语气阴狠:“在我面前装什么孙子?当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狗玩意?”
“水费油钱?”詹台冷哼一声,冰凉的手指仿佛刀尖,啪啪拍在赵大的额头,“抢过路司机,让女人们把人骗进去吃饭,用钳子把油箱盖子撬了拿油泵抽油。”
“一条死狗放在路中央,不论哪辆小客车经过,拦住就说是人家撞死的,开口就要五千块钱。三十几年前的五千块,嗯?哪个司机拿得出来?拿不出来就把人家身上东西扒光,看病救命的钱都一分不留!”
“让自家老婆穿着暴露搔首弄姿,千方百计把过路司机骗到楼上,衣服一扒玩仙人跳,讹上一大笔钱。”
“就算司机心术正派不上当,你们也有法子。一盘炒鸡蛋收人家一百块,非说这是秦岭里面野生的鸵鸟蛋,哪个敢质疑你们,全村的人围上来打得人家满嘴是血!”
“要是遇上路过的大客车,你们就更没人性了。”詹台的声音清冷,可是冷静的语气之下却波涛汹涌,暗含了滔天的愤怒。
“长途大客车上坐着的乘客往往携家带口,如果晚上经过你们村口,就会被提前搭好的路障木头桩子给拦下来。”
“月黑风高,你们手里拿着棍子,随便套件衣服,上车就说要抽查证件,让所有人交钱。”
詹台深深吸一口气,语气里的阴狠之气尽数倾泻,连隔着桌子的老李都感受到他的怒气。
“……要是遇上年轻女孩子,你们把人家拖下客车在路边糟蹋,满车的人,谁敢伸手施救,谁就被留在车上的用棍子打个半死……”
“这叫让人家留下点水费油钱?”
赵大听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眯起眼睛望着詹台:“这位领导对我们这行倒是挺了解啊,以前怕不也是江湖上人?”
“你们这种人渣,我见得可太多了。”
詹台冷冷一笑,凑近赵大的耳边:“……你最好祈求自己死在牢里,不然你要是落在我手里,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他一把松开赵大,任由赵大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塌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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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陵村里,赵大年轻力壮,又颇有头脑,身边聚了一群以他唯首是瞻的小弟。
“……村里年轻人晚上出来活动,白天的时候有的睡觉,有的种地。可是白天里路过的车来来往往,每一辆都是商机。”赵大慢慢说。
“我就让村里的小孩子去捡牛粪等在路边。如果见到车经过,就往车上砸,砸中了有奖。”
老李从小长在城内,对这些事只略有耳闻,疑惑地问道:“牛粪砸车,为什么?”
詹台头都未抬,淡淡解释道:“……如果过路的司机被牛粪糊住挡风玻璃,就会停车下来擦。只要停车,就会被骗进旁边的饭店里去。”
“或者……有些司机开得好好的,被莫名其妙丢了一车牛粪。司机气急败坏下车,一看路边几个小孩儿,不仅不道歉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着脏话。”
“哪个司机能忍?一巴掌扇过去,想着给这些没教养的小孩子一个教训。哪知道他这一个巴掌刚刚挥出去,小孩子往地上一趟倒,路边就能突然涌上几十号人。”
詹台冷冷道:“几十号村民围着司机,说你打死了人家孩子,要偿命。不掏个几千几万块别想脱身。”
赵大沉默片刻,像是沉浸在往事当中,半晌后才开口。
“钱二当时就是个半大孩子,那天和往常一样往过路的车上扔牛粪。晚上快天黑那会儿,他却匆匆忙忙跑到我家,让我赶紧去看看。”
“说是……出了事。”
第79章 俩老虎(四)
黄昏已过天光半暗,正是村子里面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成人们都待在家里安静地吃饭,直到饭点之后,三三两两的村民才会聚在村口打牌或者聊天。
几个家里无人的半大孩子,在这短暂的晚饭时段无人约束,扔牛粪的游戏已经显而易见无法满足他们作恶的快乐。不知道是哪个孩子最开始怂恿,他们决定将扔车的牛粪换成路边常见的黄土块。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们像猎人一样蹲守在路旁,远远看到车辆即将经过,便挑好黄土块捏在手心。一开始他们挑的石块都很小,对准了车身砸过去。车速很快,他们并不是每次都能砸中,十次里面只偶尔有两三次能听见石块撞上车身发出清亮的响声。
有的司机拉下车窗,冲他们大骂了一声。他们在路边笑成一团,半点也不在意。
钱二唾了一口:“……可惜这帮没胆的孬种不敢下车,不然大大讹他一笔,咱兄弟几个也有钱,到南边儿做生意,以后当大老板。”
邻村廖家村里已经有好几个南下打工的年轻人,还有人做生意赚了大钱,去年一家人还在土炕房里住着,今年就开着一辆白色的切诺基轿车,风风光光回村给自家盖新房。
钱二跟在赵大身后也去看过那车,好不容易撞开围在车前的人挤进去,手刚刚往车上一摸,就被开车的主人喊开了。
“谁家脏孩子?别把我这车摸脏了!”有人冲钱二吼,推了一把他的头。
钱二踉跄着后退,旁边传来低低的嘲笑声。他趁人不注意“呸”地往车轮子的方向悄悄吐了一口痰,又像个猎人似的躲在路边捡牛粪扔过路的车。
天已经将近全黑,有的孩子饿了回家,有的孩子扔累了回家,只余下钱二一个人还在村口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