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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2 / 2)

小海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想,走到詹台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阎王像手里的笔,去了哪里?被谁毁了吗?”

詹台眸光一闪,抿了下唇:“……你知不知道,阎王爷的笔是什么做的?”

“铜笔铁砚,狼嚎朱砂,千钧一般,握在阎王巨掌当中……”詹台的声音越来越轻,“你说,这笔沉不沉,重不重?”

“重啊!当然很重……”小海摸不着头脑,“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很重的。”

“你问我笔在哪里……”詹台的目光缓缓地落在茉莉的身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所有活人都只有临死之前才能看见她?为什么她对与廖花儿这件案子有关的人的命数,都了如指掌?为什么她神通广大,不仅可以预知未来,还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死?”

“世界上哪有人可以做到这样?世界上哪里有鬼能做到这样?”詹台说,“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写明了的,能知道的,又能是谁?”

“你问我笔在哪里?”詹台深深吸了一口气,“铜笔铁砚,皆知沉重。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花儿,叫重笔茉莉?你有没有想过,她取茉莉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她是茉莉,而是因为,她日日都能看见茉莉,闻见茉莉,想见茉莉?”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来,又会在什么时候离去。

詹台的一字一句,好像声声雷鸣,在小海耳畔轰然响起。

而茉莉恰好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眼睛在琐碎的阳光下晶晶亮,笑容又浅又淡。

“黄泉之下,是为我乡。”茉莉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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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茉莉却像是压根没有察觉到似的,伸出手来戳戳詹台:“嘿,快点呀,你还在等什么?”

詹台深深看了一眼小海,突然一跃而起,踩在了正殿阎王像前的桌案上。

阎王像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被詹台扫起袖子伸手拂去。灰烬纷纷扬扬,仿佛飘落的雪花,呛得小海一阵咳嗽。

他咳出了眼泪,眼神正在朦胧间,却隐约看见詹台一把掀开了阎王头上戴着的冕冠,从阎王的头顶上拿下来一个白花花的东西。

直到他拿着那白花花的东西,走到小海的面前,小海擦去眼泪,才终于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颗雪白的、干净的,人的头骨。

第112章 拉大锯(六)

廖小妹离家多年,第一次带着丈夫和女儿回乡,是为了奔丧。

一路上丈夫老黄并不多话,女儿却对从未谋面的外公外婆十分好奇,一个劲儿地追问:“妈妈,妈妈,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回去过姥姥姥爷家啊?这样,每年压岁钱我都少拿了一份。”

“就是你每年都回去,你也拿不到几分压岁钱的。”廖小妹轻轻拍了拍女儿,想到父母的偏心和童年时的苦痛,烦躁地摇了摇头,“......回去一趟太远了,盘山路开来开去,怕你晕车吐了呀。”

她的谎言并未能维持多久。

新修好的国道大大缩短了回乡的路程,再过上几年高速路会直通勉县,回家甚至会比现在还要方便。可是她想起这件事,却只是庆幸自己再也不用回来了。

老黄把车停在国道旁边,他们坐了一辆电动三轮车直奔廖家村。女儿新奇地探出头去,却被扬起的黄尘呛得不停咳嗽。

还未进村,唢呐咿咿呀呀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仿佛唱戏的唱腔,本应是哭丧的哀乐听在耳中却莫名有几分喜感。

丧乐越来越近,喧哗声越来越响,廖小妹深深呼吸,平复了心情,牵着女儿的手,跳下了三轮车。

她的脚还没有落地,就被一群披着白衣的婆婆姨姨围了上来,有人从她的手里牵走了女儿,有人慌慌张张地把那白色的孝服兜头套了下来,有人或是好奇或是不怀好意地高声质问:“老爷子前天晚上咽气了,怎么你做女儿的没在床前守着?”

廖小妹泼辣地回过头,想怼上一句“都说我是泼出去的水为什么现在又要我来守着”;可她刚刚张开嘴,就被刺鼻的浓烟呛进了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丈夫被她的兄弟们拉走了,去流水席上坐着被一杯杯灌着酒。她也想往席上走,却被人拉了一把,送到了灵堂前面。

“先给你爹磕头上香啊!”有人这么说。

丧不报,孝不吊,不烧纸钱不谢孝。来吃流水席的宾客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堂前,叽里呱啦对着廖小妹说些什么。她跪在地上,要在每一个烧过纸钱的人离开之后都深深磕上一个头。

“爹娘只生了我们兄妹三个,哪里来的那么多亲戚,还不是为了吃拿卡要今天这一份流水席?”廖小妹昏昏沉沉地想。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直到流水席开,来参加丧事的宾客都已入座,她才扶着膝盖,弯着腰站了起来。

女婿是客,再不能坐主位。

廖小妹蹑手蹑脚地摸到老黄身边。老黄见她来了,连忙把面前的一个小碗递给了她:“快点吃吧,刚才趁着开席前,我夹了点菜留给你的。”

她接过碗,再往席面上扫了一眼,才发现刚刚端上来的菜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便被扫荡一空,盘子里干干净净空空如也,连点菜汤也没留下。

她端着碗,匆匆忙忙扒了两口饭,才突然发现女儿不见了。

“孩子呢?去哪了?”廖小妹吓得手一颤,险些把碗掉到了地上。

老黄连忙安抚道:“啊,说是去村里面看戏去了。”

廖小妹有些恍惚。

兄嫂果然请了戏班,这一场白事办得隆重,对得起她爹老村长德高望重寿终正寝。一生只这么热闹一次,偏偏就是在死了之后。

兄嫂们开始在流水席上一桌桌地敬酒。廖小妹不想看到他们的脸,就站起身来,去戏台子那里找女儿。

半人高的戏台架在村里的磨场,空旷的台子上有人吹着凄惨的唢呐声,台上的诸葛孔明凭吊自己的母亲,将孝心唱得撕心裂肺。

台下,孩子们在凄厉的戏词里欢快地追逐打闹。她的女儿和几个亲戚家的男孩子一起,跳跳闹闹,笑得开心。

廖小妹看着女儿,静静地看着,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扎着两只小揪揪,挎着一个竹篮子,七点不到就去割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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