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相似的对话,又隐约让她想起了不久之前仿佛和另外一个人说过的。
那时候的她面前是年轻又贫穷的小韩。
“你也在店里干了两年多了,认识那么多客户,你能找到的关系就只有你们店的经理?”她的声音尖锐得不像是自己,“难道客户里就没有当官的吗?不能请人家帮忙说句话吗?”
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明明找到了“当官”的,却还是没有办法像想象中那样呼风唤雨,想要的东西都轻而易举地得到?
“你别犯天真了!”李叔叔提高了声音,“为这种事找人托关系,就是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其他人的手里!以后我要提拔要公试,这些都能成为针对我的靶子!你知道非婚生子办准生证上户口要走多少关系?多少人都有可能知道这件事吗?”
随着他越来越不耐烦的语气,李巧心底坚强的底气也被一点点瓦解。
她的声音骤然抬高,也大声吼道:“……既然这么难,那你就跟你老婆离婚,跟我结婚啊!把非婚生子,变成婚生子,不就行了吗?”
她拍着自己的小腹,又强调了一遍:“儿子!我这可是儿子!四个月的儿子!你唯一的儿子!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打掉儿子的!”
一字一顿,说得那样清楚。
四周的空气骤然安静,“李叔叔”停顿了数秒,才终于开口:“……你说得对,是我想错了。”
“这是我们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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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小海,从来没能带给李巧幸福。
她为了这个“儿子”的争吵和坚持,以为自己揣了荣华富贵的“护身符”;却从来没有想过当她的“李叔叔”意识到这个“不识大体”的小三成为了定时炸蛋之后,会回到妻子的身边向她坦白。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事了。”
李巧第一次见到“李叔叔”的妻子,也是最后一次。
那个男人口中“臃肿、恶俗的黄脸婆”,穿着得体又优雅的衣服,大大方方地坐在她面前,毫不在意的眼神,甚至还暗含了对她的怜悯。
“我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的妻子温柔地笑着:“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钱在我手里就够了,钱呐,才是女人安身立命的底气。”
“我要是你,我会老老实实地拿了钱。”他的妻子勾了下唇角,“他如果有离开我的底气,就不会现在连见你一面都不敢。靠着我家才发达的男人,脚跟子还没站稳,我想让他跌下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原来他并不是什么白手起家的英才,而是靠着岳家的势力才身居高位。
李巧垂下了头,终于明白那一天当她摊牌的时候,他那句“你想想你的身份”是什么意思。
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不自量力的身份在他们的面前,怕是比不过蝼蚁。
“不过你也别把自己想得太不好……”他的妻子甚至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也是犹豫了很久,才有胆子告诉我你怀孕了这件事。”
“要是他早一点说就好了……你也不会吃这样大的苦。他这样犹豫不决,两边哄骗,反倒搞得你跟我都很被动。受罪的总是女人呐。”她的目光落在李巧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七个月了吧?”
“我不会逼你打下来。”她面上的慈光恍如高坐庙堂的佛像,“都是女人,不能做这么残忍的事。毕竟……是个儿子不是?”
李巧听不出这句话到底有没有讽刺的意思,脸庞像被扇了个巴掌一样火热,只敢盯着那个女人手腕上的佛珠默默看。
“要是生下来了,我再帮你把手续办好。”她也顺势摸了摸自己的佛珠,露出慈眉善目的样子,“以后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吧。”
他的妻子仿佛做了一件善事一样,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
而她却呆呆地坐在空空荡荡的公寓里,心底从未有过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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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巧搬到了宝灵街。
那座市中心的豪华公寓,从头到尾都掌握在他的妻子手上。连送李巧离开的时候,她都体贴地叫了一辆面包车,还“大方”地让李巧把男人买给她的首饰和衣服都带走。
那几箱衣服被面包车的司机毫不留情放在了地上。李巧挺着七个月的肚子,怔怔地站在楼到门口,看着几个台阶之上的,那间自己的“小家”。
举目四望,四周大多是白发苍苍的街坊。他们抱着善意的目光打量着她,有人好奇地走了过来,问她:“小姑娘要当妈妈啦?恭喜呀?在等老公啦?”
李巧便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说:“是的呀,等老公。”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公和未来在哪里,就连掏出手机看了半晌,也只能勉强拨出一个还算熟悉的号码。
于是一年之后,李巧和中介小韩再次在宝灵街上相逢。
他最初的惊讶之后,一句话没有说,只是扛起了放在街上的箱子。
“现在想起来,当初幸好给你介绍了个底层,不然今天怕是要累死了。”
在连续搬完一个个箱子之后,小韩擦着头上的汗,坐在其中一个箱子上,打量着小小的宝灵街的她的公寓。
最初的装修计划从来没有来得及实现。
这间小小的两室一厅的公寓,还保留着老旧的模样。墙壁斑驳,古朴的家具颜色暗沉,窗台上还有早已过时的铁栏杆,墙角放着小小的铁架床。
李巧鼻子一酸,却努力忍住了。
黄粱一梦,一切幻影都成为了飘散在天空中的泡沫,只留下了一滴狼藉。
小韩像是感受到她的情绪,努力让她变得开心一些,便问:“这箱子里都是什么啊?这么沉……”
“衣服。”李巧轻声说。
还是现在的她穿不下的衣服,百无一用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