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蛰回过神来, 先是猛然转头看了肖驰一眼,对方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 他当下头脑一片空白。
肖驰给他剥了一只虾丢进碗里,擦着手柔声问他:“怎么了?”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啊啊啊!!!
“我……您……他……”
林惊蛰张了张嘴, 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肖妈妈认真的表情显然不是假的, 肖爸爸拧着眉沉默的姿态也别有深意, 老太太还在那掐手指算阴历的日期, 就连最小的肖妙都没有对这个话题表示出什么意见!
不!她表示了!
肖妙红着耳朵细声细气地说:“我十月中旬之后才可以请假。”
林惊蛰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从自己下车开始所见的第一幕场景, 他就总觉得有一些什么地方不对!肖家父母为什么要如此郑重地带着肖妙到门口迎接,自己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们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为什么肖妈妈连客气一下都没有就接受了他带来的礼物,为什么……为什么……
裤兜里的两封红包连带他脖子上的那串碧玺佛珠突然将无比炽热, 隔着衣料都将他烫得坐立不安。
肖妈妈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为难的神色中带上了两分疑惑:“你有什么自己的意见吗?”
林惊蛰回想起自己进入肖驰家后一路表现出的理直气壮和风度翩翩,他沉默着将那股气势渐渐收敛了,奇妙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内心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那感觉似乎是喜悦但又更好像是惊吓。这令他的耳根连带后颈一大片皮肤都泛起了粉色。
林惊蛰难得气弱,他迎着这位阿姨清透的眼神, 小声询问:“您……”
肖妈妈:“嗯?”
林惊蛰:“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嗯……”
“什么?”肖妈妈有些不明状况, “什么什么时候?知道什么?”
林惊蛰凝视着她。
几秒种后, 肖妈妈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滞了。
她:“???”
肖父也从妻子和客人含糊的对话中捕捉到了重点, 他挂满不情愿表情的面孔登时一僵, 随即错愕地朝正在剥虾的儿子看了过去。
肖妙的目光从林惊蛰纤细的脖颈处收了回来:“???”
为什么突然没人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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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蛰的问题终究没有得到回答,他茫然地被拉到肖家的佛堂里。
这是个相当正规的佛堂了,可以看出肖家人十分虔诚:佛堂角落硕大的香炉盖子的镂空处一刻不停地飘散出袅袅细烟,这使得整个肖家都弥漫在这股近似沉香的气息里,又因为这种日久天长的熏陶,导致肖家的人身上似乎也带着这种可以令人感觉到安稳的香气。
佛堂的中央处供奉了一尊观世音相,慈眉善目,仙气飘飘。老太太尊敬地为他介绍:“菩萨可灵了,这么多年都保佑我们肖家子弟平安无事,你也一定要来拜拜。”
林惊蛰仰望着佛像那张仿佛睥睨众生又充满慈爱的脸,听着肖奶奶苍老的介绍,由衷便生出了深刻的敬畏来。他其实是个唯物主义者,上辈子从未敬畏过鬼神,但自从重生之后,便意识到这世上有许多规则或许并不能纯粹用科学解决。如同肖奶奶和肖驰这样虔诚的信徒几十年如一日地供奉全且尊敬着自己的信仰,约束己身,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同样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他叹息了一声,沐浴在佛堂的梵乐里,整个人的情绪似乎也安定了下来。他取了三支香点燃,插·进香炉的时候,老太太已经闭着眼跪在了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
真虔诚啊……
林惊蛰尊敬地站远了,有些不敢亵渎对方诵经时周身镀上的神圣光芒。
他心中尚且思索着方才餐桌上遭遇的一切,目光朝佛堂外头瞥了一眼,有些疑惑——
肖驰不是就跟他妈妈说会儿话吗?怎么还不进来?
肖妈妈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背上,忌惮佛堂里的两个人,她愤怒的声音压得格外低:“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跟他说吗?!”
她做了那么多天心理工作,好容易说服自己不要跟倔脾气的儿子对着干,压抑着对自己儿子未来的伴侣是个男人这个事实强烈的不满,她跟丈夫演练了那么多天,才制定出今天面对林惊蛰时恰到好处的冷淡程度,而后又绞尽脑汁才琢磨出拖延时间这个相对不会让人心生警惕的战略。
但林惊蛰刚才在饭桌上面对婚期时的态度,实在是太令她错愕了!
肖驰挺直了脊背任由她发泄,他到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前段时间看出林惊蛰对登门吃饭似乎非常的紧张,顺便回来朝父母提前通个气而已。母亲的愤怒令他觉得很不解:“我忘记跟他说了,你在气什么?”
肖妈妈恨不能随便捡个东西将这个倒霉儿子打打死算了,她怎么生这么个玩意儿出来!
肖驰目送一脸忧愁的母亲上楼,刚进佛堂便见林惊蛰远远跪在角落的一处蒲团里。他跪姿笔挺,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低垂的头颅如同一只无害的羊羔,绷直的脖颈也有如天鹅那样纤细,周身的气质里写满了沉静。
肖驰上前,大约是因为赤着脚,林惊蛰竟然没能发现。他蹲在那盯着对方认真的模样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近压低身体探头亲了下对方的嘴唇。
林惊蛰睁开眼,目光带着惊吓,首先抬头看了眼远处高高的观音像。
罪过罪过!
林惊蛰轻推了肖驰一把,用眼神责怪对方在佛前的肆无忌惮。
肖驰看上去倒没什么罪恶感,他眼神带笑地被推搡得摇晃了一下,将林惊蛰的手腕抓住了,而后扯了块蒲团来,顺势在对方身边并排跪下。
佛堂里放着诵经的磁带,老太太自供桌上拿了个签筒,正在那哗啦啦地摇,气氛无比庄严。林惊蛰跳动不安的心在这种氛围里逐渐地安定了,他侧首,借着烛火跳动着的昏暗光芒打量肖驰的侧脸。
他没想到,真的想不到。
因此直至现在仍如同堕在梦里。
肖驰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脸来,与他四目相对,而后嘴唇微微勾起:“跪中间去?”
林惊蛰拉住他,小声道:“别去打扰奶奶。”
老太太摇签筒的模样看起来特别神圣!仿佛凑近一点都是对信仰的亵渎!林惊蛰自惭形秽地躲开了老远!
肖驰茫然地看着他,打扰什么?他刚才过来时听了一耳朵,奶奶不是正在问菩萨饭后能不能吃一盒巧克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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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爸爸气得在书房里大骂:“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他先时还在那对着林惊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琢磨了好几天该怎么给对方一个漂亮的下马威,现在想想自己真是有病,横眉冷目全都表错了情。
肖妈妈一脸忧愁在书房沙发坐下来,脸都苦了:“这可怎么办啊?”
对方态度不明的,到最后也没对婚事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肖妈妈原本以为对方多么上赶着呢,这会儿才意识到居然是自家儿子在步步为营。
她愁得脑袋都疼了,方才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对待林惊蛰。
肖爸爸刚才也是落荒而逃,离开时冷峻的面孔也摆不出了。此时他拍着桌子,心中一阵儿地不服气,肖驰这臭小子平常看着挺厉害的,跟自己也动不动就嚷嚷摆臭脸,现在怎么就连个男人都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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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稀里糊涂,林惊蛰的心态也从刚进门时的紧张变成当下的尴尬了,他早早便想告辞,但肖妙切完蛋糕后将近十二点了,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肯放人。
“就在家里住一晚吧。”肖妈妈从楼上书房下来后,表情就怪怪的,但仍旧出声挽留,“家里的阿姨已经把客房收拾好了。”
肖驰态度很光棍:“收拾什么客房,睡我房间不就好了?”
肖妈妈看着神情抽搐的丈夫和面皮突然涨红的女儿,气得暗地里直接掐了儿子后背一把:“少给我屁话那么多!”
肖家严肃的气氛连客房中都无从幸免,林惊蛰仍旧难以平复心情,他关上客房大门,将自己团进隐隐散发着木质香气的蓬松的被褥中。这香气让他想起肖驰,他万万没料到今天的拜访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他窝在被子里想了很多的东西,头痛地起来洗澡,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床头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林惊蛰接通,那边是肖驰低沉的声音:“到我房间来睡吧。”
“滚!”林惊蛰想起自己和肖驰一并上楼时楼下肖家父母投来的注目礼,里头的内容是什么不言而喻,天哪,肖妈妈甚至特地说了一声客房的位置,好像生怕他们会在家中把持不住自己,这太让人害臊了!林惊蛰就像在面对一个难缠的丈母娘,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窘境!
他匆匆挂断了电话,电话铃声随即响起,他仿佛拿着什么烫手的东西似的将那玩意儿丢到了一边,再不肯接了。
肖驰又打了两通电话,这才终于消停,林惊蛰窝在床上看着那块静止下来的大砖头,胸口里震动着的是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
他如同一个跌进水里又被拉扯上岸的溺水者,迫切地将自己包裹在了看似安全的被褥里。
寂静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先是三下轻轻的缓慢的敲击,停顿片刻后,又重复了一遍。
“惊蛰。”肖驰低沉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刺入他的耳廓,“开门。”
林惊蛰不想开门的,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与肖驰四目相对了。
昏暗的灯光下肖驰幽深锐利的眼眸凝视着他,随后门外这道颇具侵略性的身体前进了一步,将他逼得倒退进了房间里。
门合拢,发出咔哒一下轻微的落锁声。
下一秒林惊蛰纵身一跃,直接跃入了肖驰的怀抱里。
如同浇上汽油的柴堆,一丁点微弱的火源便让熊熊大火疯狂地燃烧了起来。焦灼的烈焰将广袤的世界化作焦土,仅存的理智被沉入深渊,林惊蛰已经留不出心思去忌惮自己当下子在哪里,他吮吸着肖驰薄薄的嘴唇,恨不能将这具火热的身躯吞进肚子。
肖驰刚开始落后了两秒,但随即便以更加强悍的姿态宣布了主权。林惊蛰被他抵在墙壁上,灵魂都险些顺着嘴唇被吸走,他急切地用颤抖的手指去拆解对方衬衫的纽扣,指尖在对方吞咽的喉结处反复摸索。
肖驰被他前所未有的热情冲击得头昏脑涨,将怀中的人一把丢在床上,然后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拼命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