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蛰又坐了一会儿,回想起白天对方跳上货车和司机打架时惊险的情形,虽然明知道对方应该听不到,还是笑着掐了下沈甜甜尖尖的小鼻子教训:“臭丫头,以后要是再敢跟今天这样打架,我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他说罢,俯身亲吻了一下沈甜甜的额头,关上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黑暗中原本应当陷入熟睡的沈甜甜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被窝里的手伸出来摸着额头,她望着合拢时因为离去的人格外注意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房门,片刻后翻了个身,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惊蛰路过走廊时,听到大概是主卧的位置传来了林润生的哭声,往下一看,父亲和沈眷莺果然没在客厅。
他进去安慰似乎也不太好,林润生今天憋了一整天,明显就是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哭出来。说来也挺厉害了,林惊蛰好几次都以为他应该憋不住了,谁知道竟然坚强地忍到了现在。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林惊蛰回到那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洗好澡躺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还是写了张纸条起身出去了。
路上他给肖驰打了个电话,肖驰直接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等在了院子里。
肖家人也都没睡,于姝鸳见到最终还是黏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同丈夫失笑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被蒙在鼓里,似乎并不知道自家一众小辈们今天经历了什么,见到林惊蛰后,还拉着对方到佛堂里解签。
老太太笑眯眯地朝耐心为她一页一页翻解签书的林惊蛰夸奖道:“还是你乖,还是你好,比你叔叔和阿姨强多了。”
护身符的事件之后,林惊蛰便对这个柔和慈祥的老太太莫名的敬畏了许多,这次倘若不是为了去捡那枚护身符,他当下真的就不知道是否还能平安坐在这里了。老太太的笑容看上去皮笑肉不笑非常严肃,但相处久了林惊蛰才知道她是多么单纯可爱的一个人,因此应对时的态度也格外的温和柔软,像哄小孩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了沈甜甜带给他的那盒曲奇饼干递过去:“不可以吃多,一天最多五块。”
“好香。”老太太皱了皱鼻子,拿着饼干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偷摸瞧了眼佛堂外头,第一时间将饼干瓶放在供桌上,朝不明所以的林惊蛰比了个"嘘"声,小声解释:“我给菩萨也闻闻。”
林惊蛰偏着头笑着看她双手合念经的模样,望着香烛后头菩萨那双含笑慈悲的眼睛,想了想也跪在蒲团上,潜心感谢了一番。
但不论他再如何逞强,潜意识的反应仍不会作假。夜半更深,肖驰被呓语的林惊蛰惊醒,他翻身坐起,借着窗外撒入的月光,看着林惊蛰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束缚捆绑住,满头大汗费力挣扎的模样,下意识就想出声轻轻叫醒对方。
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嘘,肖驰浑身激灵了一下,彻底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年迈的奶奶居然也在房间里,此时正站在靠近林惊蛰方向的床边。
“奶奶——”肖驰望着对方难得严肃绷紧的神色,刚想出声。
肖奶奶抬手打断了他,微微摇了摇头,与肖驰对视。
一老一少的目光在夜色中都带着奇异的波光,肖驰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您知道了?”
老太太叹息了一声,抬手怜惜地擦了擦林惊蛰鬓角滑下的汗,然后颤颤巍巍地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绣线歪歪扭扭的护身符来。
将红绳轻轻地绑在林惊蛰的颈项上,肖奶奶一下一下地轻抚林惊蛰的短发,口中念念有词。林惊蛰紧皱的眉头便在她的安抚下一点一点松开了,原本不安稳的睡姿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阿弥陀佛。”她收回手,望着面带关切的孙儿叹息了一声,失笑道,“还想瞒着我,你跟你爸妈一样,都是群不省心的孩子。”
肖驰的手在林惊蛰被窝上轻柔有序地拍打着,闻言双手合十,朝奶奶讨饶地拜了拜:“没有下次了,明天我就上佛堂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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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南星很快意识到事情真的大条了。
他被限制出境的理由十分正当,用的是他占有部分股份的镇雄地产有拖延贷款风险的理由,史家人原本想在中间替他调停一下,可动手的沈家老爷子丝毫不想顾及情面的样子,始终不肯松口。
史家人一开始还不理解问题的严重性,以为他大概是又干了什么坏事让老人家不高兴了,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服软再在国内呆上一段时间,等沈老爷子消气之后再走不迟,可只有史南星自己知道,他的情况根本就没有那么乐观。
与沙蓬约定好的日期眼看要到,每接近一天就更多一些被发现的风险,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到给对方的钱绝对不可能,而他完全预测不到届时拿不到钱的沙蓬会展开什么样的报复。
傻白甜的家人们一径劝说他以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史南星不敢说沙蓬的事情,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崩溃地供出了自己买凶杀人的事情。
他不说也没办法,之前与他交接的那位燕市地头蛇从那通和他争执的电话后就再没联络过他,那位一直咬死了自己只是醉酒驾车的司机似乎也没能顺利被带出支队。史南星试图去探听消息,但有关这件事情的保密程度很高,就连他都探听不出太多细节。只知道近期燕市的治安一下收紧了,许多原本无法无天的地痞流氓都被带走调查。几天时间,燕市连根拔起了好些混混帮派,那个和他开展了亲密合作的著名地头蛇估计也没法扛过这阵风波。倘若对方被抓,事情就麻烦了。
史南星先前筹算好了所有的工作,动手的同时也正在准备出国,在他的计划里,此时的他早已经该徜徉在另一片无所顾忌的土地了,因此哪怕波浪滔天呢,他巴不得清清楚楚地告诉肖驰就是自己动的手,因此并没有太耗费精力去掩饰自己的存在。
哪知道棋差一招,他全没想到自己会在关口被拦下来。
他除了给家人压力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史家人从上到下被他的坦白吓得不知所措,这和他们原本设想里轻描淡写的恩怨太不一样了,史母失声痛哭:“你怎么那么糊涂啊?搞谁家的人不好,非得去搞沈眷莺家的,就沈眷莺那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你也不想想自己斗得过人家吗?!”
史南星听着母亲的哭声脸色阴沉:“我怎么知道姓林的是沈家的人?我单知道沈家有个沈甜甜,难不成你们的消息就比我灵通了么?”
沈家的家庭构成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从来不是秘密,沈眷莺只有沈甜甜一个女儿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说实话,史南星有一点后悔,他此前是真的没想到林惊蛰和沈眷莺有关系,倘若知道的话,他说不准就忍下那口气不动手了。
他道:“沈家真是欺人太甚了,林惊蛰明明一点事都没有,最多车撞坏而已,我赔他一辆新的还不够么?非得得理不饶人地把我扣在国内,他们想怎么样?让我去坐牢吗?!”
史奶奶听到这个后果立即抱着孙儿崩溃大哭:“可不行啊!咱们家就星星这么一株独苗苗,可不能被送去坐牢啊!”
“这也太过分了。”史母也愤愤不平道,“是啊,他家孩子明明一点事情也没出,还非得报复成什么样不成?那个什么姓林的,又不是沈眷莺亲生的,为那么一个再婚带进来的拖油瓶跟咱们正经的老相识过不去,搞的跟自己亲儿子似的,她这是犯癔症了吧?没听说这么干事儿的。”
史老太冷哼:“我反正没听说过有什么能把孩子当亲生儿子的后妈。”
史南星心中一突,立刻道:“我听说那个司机动手的时候,沈甜甜好像正跟林惊蛰在一起,差点被波及,眷莺姐发疯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史母狠狠地打了儿子一下:“你这个蠢货,干事儿之前不知道把对象弄清楚么?”
“行了行了!”老太太舍不得孙儿被打,赶忙把儿媳的手拉住,出声训斥道,“你打他有什么用?不如想想办法解决事情。沈甜甜那丫头也是个傻的,这个拖油瓶现在登堂入室了都不晓得,等到以后被抢家产的时候才知道厉害呢!”
史母抿着嘴陷入了沉思,史南星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不敢耽误,赶忙又将林惊蛰和肖驰的真正关系告知给奶奶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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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眷莺再不掩饰林惊蛰的存在了,周末带着沈甜甜去父亲家里吃饭的时候,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个手提袋递给老爷子:“爸,这是惊蛰托我给你带来的礼物。”
一屋子亲戚心思各异,老爷子倒是浑然不知的模样,直接打开袋子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一看便笑了,原来是个古色古香的大烟斗。
他就爱好收藏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看烟斗的工艺就觉得喜欢,袋子里还有一个木质的小盒,打开来,是一把做工精致的团扇。
扇面材质是绢丝的,手绣了一颗碧绿的苍松,是送给沈眷莺母亲的礼物,沈老太太简直爱不释手。两个老人一直以来已经收下了不少林惊蛰托沈眷莺和沈甜甜带来的东西,只是以往都是应要求偷偷给出的,此时从沈眷莺同以往不太一样的状态上,他俩便看出来变化,当即也跟着配合,老太太甚至朝沈眷莺身后看了一眼,当堂询问:“你就知道带东西,我外孙呢?怎么不知道带来跟我们见个面儿?”
沈眷莺笑道:“他手上还有工作呢,哪里脱得开身?始于地产现在正在发展期,听说是二中路那个商场快要交工了,这段时间把惊蛰忙得脚不沾地。等过完了这一茬,我一定把他带回家,让他亲自给你们泡茶。”
沈甜甜也娇滴滴地跟外公撒娇:“外公,你喜欢喝茶,跟我哥一定有话聊。我哥泡的茶可~~~香了!”
沈老爷子最疼爱这个天真烂漫的外孙女,被她撒娇撒得骨头都酥了,闻言笑得刚毅的一张脸皱起了无数褶子:“是嘛,那可好,现在爱茶的年轻人可不好找,泡茶泡的好的更难得,我这有刚到的大红袍,晚上你装一点给他带回去。”
“哟。”桌上一个沈眷莺嫂家的亲戚笑盈盈地开口,“能从老爷子这搂到大红袍回去,真是不简单,这待遇可比亲孙子都还好了。”
沈甜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旋即恢复一脸不高兴的模样,缠着外公磋磨:“就一点儿啊?!”
沈老爷子无奈地大笑:“一半,一半,一半可以了吧?”
“外婆您到时候把家里的烟和酒也找给我。”沈甜甜不依不饶道,“我拿去给我哥,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外公一点也不许碰。”
老爷子压根不缺那些东西,只装作自己被管家婆约束那样连连点头,屋里的亲戚们目光相互对视,刚才说话那人又不识趣地开口:“甜甜,怎么没见你帮舅妈家的壮壮哥哥要过烟?就知道帮你家里的新哥哥要,你可太偏心了。”
沈甜甜天真烂漫道:“什么新哥哥旧哥哥,我哥哥就是我哥哥,我哥哥对我好,我才对他好。壮壮哥哥是哪个?我不记得他对我好,我干嘛要对他好?”
说话那人嘴角一抽,沈眷莺敛神在外头坐了一会儿,便陪着父母一起到里头仔细商量对史南星的后续处理了。
沈甜甜留在外头接着玩儿,一众有的没的的同龄亲戚都围在身边陪她。
“啪————”
热闹的说话声里,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耳光,惊得四座侧目,鸦雀无声。被扇耳光的姑娘与沈甜甜差不多大,直接叫这股力道扇趴在了地上,愕然抬头,对上四下的同龄亲戚们惊奇的目光,又羞又耻,捂着脸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整餐饭说话都阴阳怪气那位亲戚立刻循声赶了过来,一见这个情形立刻惊慌地朝地上扑去,搂着那个哭泣的女孩连声发问,又对沈甜甜怒目而视,“甜甜,你怎么可以打人?!”
“我跟她玩儿呢。”沈甜甜笑了一声,满脸的娇俏可爱,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一双抱在一起的人,“不要哭啦,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说我哥坏话,还咒我外公外婆和我妈妈。”
“我没有——我只是——”那女孩听得一惊,立刻想要解释。
“你只是什么?不是你说的让我小心我哥哥是在给我下糖衣炮弹么?不是你说的小心我外公外婆和我妈妈去世之后他跟我抢遗产么?我外公外婆和我妈妈健康着呢,你天天惦记着遗产,是巴望了多久啊?眼睛里就剩下钱了么?”
沈甜甜拔高声调,问得对方哑口无言,甜笑一声,朝被自己一番话说得面带惊慌年长女人走去,俯身扶起对方。
“赵阿姨,您快起来吧,您是我小舅妈的亲戚,我给您个面子,今天就不跟她计较了。但是——”
她直起身,松开手,定定地望着对方的眼睛,片刻后又转开来,绕着身边这群同龄人转了一圈。
“今后要是谁还在我面前嚼这种舌根,别怪我对他不客气!当我是那种自己没屁点出息,就知道盯着家里钱的玩意儿么?”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那原本想挑破离间的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躲在母亲的怀里发着抖呜咽。
屋里传来沈老爷子的苍老的询问:“怎么了呀,外头那么大的动静?”
沈甜甜盯着那位赵阿姨,年长女人面皮抽搐着,半晌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事儿。”
沈甜甜旋即小麻雀似的蹁跹了进去,抱着外公的胳膊开始耍赖撒娇:“外公,您和妈妈商量好了吗?我不管,这次您非得帮我和我哥出气不可!”
沈老爷听着沈甜甜说自己被车祸吓得做噩梦的可怜经历,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恨不得把这个小坏蛋含进嘴里,使劲儿宝贝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