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能夺人心智, 让试炼者相信自己真的就是这所大学的大一新生。”周灼祁假装没注意到顾晚鸢的尴尬, 以颇为严肃的语气与她就事论事,“有熟悉感吗?”
被周灼祁这么一说, 顾晚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世界的感觉确实似曾相识,她应该也曾来过这里的,但具体的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顾晚鸢皱紧了眉头, 百思不得其解:“你说, 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呀?上上个世界,这个世界, 都已经两个世界了,怎么好像从前我回回都在跟你组队呀?”她快速看了周灼祁的眉眼一眼,又立马转开了视线,不与他对视, “我觉得你多熟悉呀,可我又想不起你是谁,明明对我重要的人, 我都已经想起来了,这可真是奇怪。”
周灼祁突然想起自己的记忆碎片中, 被顾晚鸢戳在胸口的那一刀,恍惚了一下, 低声道:“或许不是重要的人, 也许……是死敌。”
他轻笑一声, 其实这话连他自己也不太信。他对她的熟悉感, 带着不可抗拒的亲昵与亲近,偏偏没有掺杂着敌对的情绪。
他的声音很低,顾晚鸢没有听清。
“对啦,”顾晚鸢好奇心起,“你的排位真的还是甲嘛?”
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使用了匿名卡,所以现在都是隐藏排位的状态。
见周灼祁点了头,顾晚鸢酸酸地道:“今天的我,又是一颗超酸柠檬精乙。”
到底什么时候她的排位才能高过周灼祁?
走廊尽头,宿管阿姨和那几个学生似乎吵了起来,隐隐约约听着,像是为了换宿舍的事。
旧楼的住宿条件很差,宿舍与宿舍间也没什么两样,换不换有什么区别?
“你们在说什么呀?”二人走过去,顾晚鸢笑眯眯地跟几人打招呼。
几个女生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倒也不再与宿管阿姨争论了,扭头走进了311宿舍,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311宿舍刚巧与密封了的那间312宿舍是对门。
顾晚鸢看起来娇娇俏俏,声音绵绵软软,又带着刻意讨好的神色,让人看了心生欢喜。就算宿管阿姨正在气头上,也没好意思训斥她。
“小姑娘别多管闲事,回宿舍去。”胖胖的宿管阿姨板着一张脸,见周灼祁一个大男生跑上了三楼,挥手就要驱赶他,“你们这些小年轻,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给我谈恋爱呢?不好好学习,就知道谈恋爱。回去回去,别杵这了,就一夜不见,你的小女朋友也跑不了。”
这栋三层的筒子楼,一楼被空置,二楼是男生宿舍,三楼是女生宿舍。
顾晚鸢小脸一红,一时竟有些慌乱,忙不迭地解释:“不是呀,阿姨您误会了,他才不是……”
“好。”周灼祁去恶补否认,伸手拉了拉她,截住她的话,又悄声与她道,“晚上小心些,有事找我,我就在你楼下那间宿舍。”
顾晚鸢没敢直视周灼祁,只点了点头,飞快地往宿舍跑了。
周灼祁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唇,低笑了一声。
听着身后周灼祁的笑声,顾晚鸢的脸颊更是发烫。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
丙、戊、庚、癸正聚在一起聊天,见顾晚鸢回来了,都笑得意味深长:“跟你家的小哥哥腻乎完啦?”
“乙,你男朋友好帅哦!”丙挤了挤眼,一脸花痴样,“什么时候也肯给我们这些单身狗介绍几个帅哥当男朋友啊?”
顾晚鸢原本还羞得脸颊绯红,只想赶紧澄清了这个误会,可一抬眼看见了几位室友的样子,脑门上瞬间就挂上了几条黑线。
刚才她自己也深陷其中,所以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会清醒过来再看,才发现丙、戊、癸三位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而庚似乎还未成年,没有一个像大一新生。
大概是这个逃生世界难度略大,而蜉蝣界也并不想一锅端,总还是愿意留给逃生试炼者一线生机。所以进入这个世界的逃生者都不是大一新生的年纪,若有能力强的人,比方说周灼祁,只消看一看身边人,便能察觉出违和感,继而清醒过来。
“你们快醒醒呀,这里并不是……是……诶?”
顾晚鸢尝试着唤醒她们,可是一句简单的“这里并不是真的学校,这里是蜉蝣界的逃生世界,你们是逃生试炼者”,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阻止着她这样做。
联想起刚才周灼祁唤醒自己的方式,她才明白蜉蝣界有多强大、多可怕。
直接的不行,那就曲线救国。
可整整一个晚上,任她暗示了无数遍,却终究还是没办法唤醒任何一个人。到了临近午夜,顾晚鸢无法,也只得睡下了。
这栋小楼所处位置幽闭,住的学生又少,夜深之后,安静极了。听着舍友们绵长的呼吸声,顾晚鸢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向睡眠不浅的顾晚鸢却被一阵敲击声吵醒。
那声音很轻,听在耳中若有似无的,却不知为何,传到心间时,却又如擂鼓一般响,震得心里一阵发痛。
顾晚鸢睁开眼。
今晚月色不错,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室内虽暗,一切却都清楚可见。
顾晚鸢没敢起身,先四处探查了一番,室内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空余的床铺依旧空空如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奇怪的东西睡在上面。头顶的风扇吱呀呀转着,四位舍友还在沉睡,重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听起来睡得正香。
听了一会儿,那敲击声似乎是从窗户处传来的。顾晚鸢悄悄下了床,循着声音的源头,警惕地走到窗边。
窗外是一截矮墙,矮墙内杂草丛生,矮墙外是荒郊野岭。一轮圆月高悬,几丛浮云环绕。此时,全校都陷入了沉睡,草丛中蛐蛐鸣叫不停,眼前倒是一派静谧景象。
敲击声还在,但方位却似乎并再是窗户这里,声源移动了。
撇撇嘴,顾晚鸢准备继续回去睡觉了。
转身的瞬间,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看方位,就在她身后。
就像是小孩子偷用了妈妈的化妆品,下手又重又多,手法也很是生疏——脸上的粉扑得又厚又白,眉毛画得又粗又黑,眼影涂得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睫毛则是苍蝇腿粘在了眼皮上,红艳艳的口红画出了唇线外。
顾晚鸢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整个宿舍就她一个人站着,哪有什么人脸?
再转过身,玻璃上也没了人脸的倒影,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刚松了一口气,宿舍里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又尖又利,突兀地在静夜中响着,吵得丙、戊、庚、癸都醒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情况?”
“谁大半夜的打电话?烦不烦啊!”
“乙,你怎么没睡呢?”
四个人七嘴八舌的,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哈欠连天。她们没睡醒,没一个人肯下床接电话。
可没人接电话,那铃声便固执地响个不停,就好像非得让人接起来听听才肯罢休。
顾晚鸢按下了免提键。
没有人说话,电话里传来的,是放大了好多倍的敲击声,就跟刚才顾晚鸢听见的声音一样。
宿舍里安静极了,除了头顶吱呀呀的风扇转动声,就是电话里莫名其妙的怪声。
众人觉得一股冷流自脊背处传来,毛骨悚然地打了几个寒颤。
“乙,你快挂断电话!”
“好吓人!”
“这是谁在恶作剧?”
“什么啊!大半夜的!”
距离开关很近的戊探下半个身子,伸手打开了宿舍的灯。
室内明亮起来,渐渐驱散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那电话也许真的就是谁的恶作剧罢了。
就在顾晚鸢准备挂断电话时,一个清晰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嘻嘻,我喜欢演戏,我最喜欢演戏了,我要演戏。”
也不等顾晚鸢挂断电话,对面先将电话挂了。
演戏?
而就在这时,头顶的白炽灯闪了两闪,“啪”地一声熄灭了。
大家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亮,灯乍一熄灭,眼前竟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唯一的光源又变成了窗外的月光,众人下意识地往亮处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众人心都要跳出来了。
顾晚鸢看见的那只画了浓妆的脸又出现了。
这次不再是倒影,而是真实的脸。就贴在玻璃上,紧紧地贴在玻璃上,眯着眼往往室内看,她的两只手轻轻敲击着窗户,似乎是想要进来。
“那是什么?”
“怎么办啊?”
在众人的惊慌失措中,那个浓妆的女人竟能无视玻璃的阻碍,缓缓地将头伸了进来,接着是上半身,最后是全身,她整个人都从窗户爬了进来。
戊、庚、癸的惊叫声震耳欲聋,若是放在平时,怕是整栋楼都听见了这些响动。可今夜也不知怎的,就像这件宿舍被屏蔽了一般,任由她们叫得多响,门外却依旧安静如常,仿佛没有一个人听见似的。除了她们这间宿舍,整栋楼都在酣睡,甚至包括周灼祁那间。
顾晚鸢退后了几步,从储物卡中拿出了自己的匕首短刀。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那女人有所动作,她就反击。这间宿舍的逃生试炼者就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着的,她没有队友,只能单打独斗。
谁知那浓妆女人竟看也不看顾晚鸢,也仿佛没听见戊、庚、癸的尖叫声,安安静静地往空余的那张床上爬去。她编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民国女学生服,若不是身形轻盈,且没有呼吸,简直就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女人爬上那张没有床垫、枕头和被子的空床,闭着眼睛,安安稳稳地睡了下来。
顾晚鸢一抬头,见四个人都趴在床头盯着自己,不由得愣怔道:“你们看我干嘛呀?”
丙下了床,与她站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床上的女人:“她是谁?谁打的电话?你为什么没睡觉?你是发现了什么吗?这里太危险了。”
听着这话的意思,经过刚才那一遭,丙大概是终于清醒了过来。
顾晚鸢一挑眉:“你醒啦?”她收起了刀子,浓浓的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要不,我们继续睡吧?”
那个浓妆女人安静地睡着,完全没有要攻击几人的意思,甚至她可能都没有看见她们。
“睡什么睡。”丙招呼着戊、庚、癸下来,转身走向房门处,“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间宿舍吧,总觉得她会对我们不利。”
也不知那房门是怎么回事,怎么拉都拉不开,似乎与墙壁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