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立了片刻,沈章一把拉住陆野,转身向山上缆车称乘坐处走去,解释道:“咱们干脆直接去缆车上看得了,待会儿下山的人肯定也特多,咱提前过去,不挤还不用排队。”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零几分了,从这儿走过去,再等一会也就开始了。缆车顶部也没有遮挡,就是隔着玻璃,不太直观。
是个好主意。
当然,想到好主意的也不是只有绝顶聪明沈同学,已经有六七个人在那里等着了。一群人稀稀拉拉地在寒风凛凛中好不容易等到20:35,便立刻登上了缆车。
缆车修的离地面不远,顺着山坡的坡度缓缓下行。一出口,对上的,正是月全食。
陆野看了一眼同伴,想起了什么,道:“我觉得还有点高,你别往下看。”
沈章心中感激一笑:“谢啦!”
然后两人一齐看向茫茫无边的月色。
此时的月亮,已经被咬了一口了。
今夜是个晴夜,整片天空作为纯黑的幕布,映衬着皎月更是分外的洁白。接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黑暗开始一点一点的吞噬玷污这皎白的玉石。让人心生怜惜,但是又不可遏制地滋养了内心蠢蠢欲动的邪恶。光明褪去,尽是枯骨。像是地下生出了无数双手,硬生生地拉着地面上这些吃五谷杂粮,生七情六欲的人类一起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感受着黑暗一点一点将自己身边每一寸光吞噬掉,陆野沉沦在这万籁俱静的黑夜,潜意识里压抑了好久的阴郁一下子被勾了出来,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充斥在所有的神经和血液之中。
他觉得安稳,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要挣脱。一会儿想“有谁,有谁能拉我一把吗?”一会儿又觉得“算了,死有什么不好么?”
他安静的处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被手猛然钳住胳膊带来的剧痛,拉回了现实。陆野吃痛一回头,只见站在一旁的沈章双眉解锁。而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捂在自己的心口处。
“唔——”
他痛苦地呻吟着,心脏似乎要破膛而出一般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紧接着就瘫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着,不省人事了。
陆野一介当代宅男,要搁古代绝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嫁小姐,哪知道恐高的症状这么吓人,三魂早都吓出了一双。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沈章,没方寸大乱已经是这一年生活历练他的结果了。他也不敢使劲摇晃地上这人,只能带着恐惧和凄厉的颤音叫道:“沈章!沈章!”
他在慌乱之中一手揽着正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这个人,还好没忘记此时要赶紧打120,另一只手使劲克制着颤抖在屏幕上预备解锁,指纹却因为沾满了汗水而解不开锁。
他一吸鼻子,把手指上的汗在身上蹭干净。
刚按下一个“1”,突然,陆野整个汗毛竖起来了。
怀中的人,已经停止了抖动。
月亮终于被完全吞噬,留在天空中一个古铜色的圆盘,风中像是传来的沾满鲜血的铁锈味。流星雨恰到好处,准时降临在地球,山顶传来了一阵欢呼。
活着的人心里一震,呆在了原地。
他怕得要死,可是内心却驱使着一个念头:他觉得必须得去探一探这个躺在怀里的人的呼吸。
他的左手抓紧了自己的右手,慢慢地凑上前去。
人,在直面亲朋好友离世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空泛的,紧接着是恐惧,然后难过,最后才是悲痛。只有见过很多次死亡,被生死离别来去折磨过很多次的人,在面对亲人朋友离世时才会麻木到波澜不惊。
而陆野一介平民,显然不是这种人。
刚一凑近,沈章的手却突然像是“起死回生”一样,一下子抓住了他。陆野整个人都吓瘫软了,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又带着埋怨说:“……哎我说,你他妈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好吧,我真的差点被你吓死。”
谁知“沈章”并不理他,他缓缓的站起来,另一只手倒也是紧紧地钳住陆野的胳膊。
陆野定定地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沉着冷静,陆野甚至觉得他在这个人眼睛里看见了疲惫和伤痛。
在漫天流星雨划过黑暗的时刻,二人像是调换刚刚了一站一躺的位置。
陆野听见这个审视了周围一圈的人说道。
“我乃太白山庄少庄主沈秦箫。”
“阁下何人?”
“此地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