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早干嘛去了。”
桃李院的大门因为沈秦筝的急促而并未关闭,座师堂的门口同样也空空荡荡,引人长驱直入。
“我说你既然正好好当你的梁上君子,那就好歹也给我把茶热一热。”沈秦筝叹了一口气,摆正心思。复又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压压惊:“这天寒地冻的,公子我一口喝下去,也不嫌呛得慌?”
一个人影出现在座师堂的大厅中,悄无声息如同鬼魅一般。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皇宫大内之中竟然还有如此高人有着这样一身轻身功夫。这样不动声色的隐秘行踪,就算在着宫闱之中取皇帝的首级,想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沈秦筝刚把茶盏端起来想装模作样地喝上一口,又想起来自己方才才吃了亏,于是悻悻地将其放在了桌子上,口干舌燥地问道:“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照着公子的吩咐,买下了西市那一片烂泥塘,地契在这。”黑衣人递上去,继续道:“也按照您的吩咐,在泥塘中放了一根杆子,放了告示,现在已经招了十几个小孩子,每日往那杆子中心扔石头。因为给的铜板多,还有很多孩子陆陆续续跑过来扔。约莫到了三月里,那烂泥洼应该就能过人了。”
沈秦筝接过地契,反复看了看,支吾道:“唔——用得将军的名义?”
黑衣人一笑,答道:“呵呵,属下想了很久,觉得公子您肯定是不希望全部都买成将军府的资产,于是又自作主张,记了一些在沈小公子的名下。”
沈秦筝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狗东西在揶揄他什么,当即站起身一个茶杯子就扔过去了:“你……你你你你!放肆!”
“你”了半天,他也没理出个骂人的头绪,只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用手指指点点对方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黑衣人哪能被一个茶杯子砸到,早就稳稳的接住了茶盏,顺便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花手,将泼洒出来的茶水又都收进了杯中,然后轻轻地将杯子放在桌上,摆出一副“万事了然于心”的犯贱姿态。
“属下擅自揣测上意,罪该万死。”黑衣人嬉皮笑脸道。
沈秦筝明白木已成舟,于是没好气的将地契卷成了一个直筒,重重地打了一下黑衣人的肩膀,没好气地坐下来,说道:“滚滚滚!”
黑衣人讨了个巧,于是又从腰中拿出一截纸卷,得了便宜乖乖卖乖道:“公子恕罪,这是截影传来的消息。”
沈秦筝例常接过来。天元皇帝交给他的这一支影卫历史已久,整个机构内的制度已经非常完善。“截影”掌情报,是整个机构的耳目;“画影”掌暗杀、执行,其中尤擅暗器,是整个机构的中坚有生力量;“灭影”掌时候处理,里面是各种奇技淫巧,能人异士,专门为整个行动提供技术支撑。
“截影”每日午时以前要将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记录好,再根据沈秦筝当前所做之事,挑选有用的相关信息上报给他。
沈秦筝一目十行地扫过:燕王、楚王等护送各世子入宫读书的护卫已安全回到封地,陈州太白山庄收天下之能士,太医院最近频繁入宫面圣,永州蝗灾有小股流民作乱……
沈寒潭临台会盟一览众山小成为新任武林盟主一直在他意料之中,护卫返回封地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可太医院三番两次入宫又是为了什么呢?
若是给皇室中人看病而舍近求远不请正在京城好好待着的秦飞霜,那只能说明等着看病的人绝非后宫中人。
不是后宫,就是前朝。
皇帝李肆正值壮年,没听见得什么病的风声。天元三十二年的血雨腥风,早就让皇帝的老一辈叔叔伯伯公侯王爵们远走京城,不剩几个了。而除了这些皇亲国戚以外,重要而又是男子的,还有皇帝的儿子们。
可太子和几个皇子今天早上还在翰林院听学啊!
沈秦筝眉头一紧,突然心里想到了什么,立刻吩咐道:“去礼部和兵部走一趟,往丰州那边探探。”
还有人。
还有一个从薛延陀过来的质子——薛延陀首领夷男的二王子那图哥。
大梁自天宝帝中兴,各地部落俯首称臣,风光无两。大梁在北部薛延陀、黠戛斯以南布置了朔方都护府,往东设室韦都督府和安东都护府以震东海诸国,往西一带设安西大都护府以防西边的逻些和鲜卑以及吐蕃。大梁辖函谷关以据,直面的威胁,其实就是正北方的薛延陀。
何况,薛延陀以北,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看着中原大地的黠戛斯。黠戛斯处的坚昆都督府基本形同虚设,黠戛斯不受大梁控制已经很多年了。
薛延陀人受了这么多年黠戛斯和大梁的夹板鸟气,终于揭竿而起不干。黠戛斯逃亡北漠,薛延陀取而代之成为大梁的头号威胁。
然而大梁武将威风凛凛,薛延陀暂避锋芒,薛延陀上一代首领被朔方和安北节度使联防夹击,死在乌斯草原上。他儿子夷男颇识时务,忙不迭把他儿子送一个过来给大梁赔礼道歉。
送过来的这个王子那图哥,就是两国博弈的牺牲品。
沈秦筝暗暗想道:“千万不能起战事。”
他希望只是自己多心,新皇的根基还没有扎稳,大梁藩镇割据已久,此时若是兴兵,等待大梁的将会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无论朝中如何党同伐异,那都是自家人的内斗而已,容不得外人置喙。
黑衣人领命:“是。那您此刻是回将军府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