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云来到店铺里,一名穿着绸布长衫、正在向顾客介绍商品的中年男子抬头向他看了一眼,脸上立刻浮出了一股惊讶的表情,忙叫过一个店员继续招呼顾客,自己则出了柜台走到谢昌云面前,用广东话小声问道:“请问是不是谢长官?”
两名女卫士先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人,于是都贴近了谢昌云的身旁,一听这男子的问话,便立刻上前把他和谢昌云隔开了,引得铺子里的一些顾客和店员都是一脸怪异神色。
“你认识我?”见中年男子并没有恶意举动,谢昌云就用广东话反问道。
见谢昌云默认了身份,中年男子便道:“我弟弟以前是广东空军的上尉飞行员,在惠阳上空阵亡了,谢长官到我们家慰问过,所以我见过长官。”
一听是烈士亲属,谢昌云立刻觉得亲近了不少,回想了一下后道:“你弟弟姓钟,你家就在广州,你母亲眼睛不太好是不是?你父母现在身体怎么样?”
中年男子惊讶道:“都几年过去了,谢长官还记得我家!我父母现在还好,谢谢长官惦念了!”
谢昌云道:“抗战以来四战区牺牲了八万两千多弟兄,我还真想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住,可是做不到。钟先生怎么这里来了?”
中年男子道:“我家已经两代开店铺了。现在广东生产的产品种类多,很多人都在往外发展,我觉得郑县的位置不错,郑县光复没有多久我就来开了这个店。谢长官,要不要后院喝杯茶?”
谢昌云想多了解些广东商人在外经营的情况,于是就答应了,跟着钟老板来到了店铺后面的一间客室。王思雯和女卫士吃甜食吃多了,正想找点水喝,于是也一起跟了过来。
等钟老板泡上了茶之后,谢昌云就问道:“钟老板,在这里生意好不好做?”
钟老板道:“生意倒是不错,上个月卖了一万多,看这几天的情况,这个月肯定会比上个月高。”
谢昌云道:“这个月陇海线往徐州和西安的客车就要恢复通车,河南省府过不久也会搬到这里,这里发展潜力很大,钟老板你的眼光不错!广东有多少商家在这里?”
钟老板道:“摆小摊子的我不知道,有店铺的这条街上连我一起有十一家,另外还有赣州来的三家。本来还有几家准备要来的,可怕赚不到钱,现在不一定会来了。”
谢昌云一愣道:“怎么会赚不到钱,你们的毛利至少应该有百分之十几,去掉各种费用,百分之七八的净收益还是保得住的。是税赋太高还是房租太高?”
钟老板道:“不是税赋和房租的原因,是另外一份开销。前二十天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伙人,带着不少打手,挨家的要收什么治安费,我这个铺面大一些,一个月要我交五百块,小一些的也要交两三百。我说最多交两百,还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可是这些人要死了五百不松口,说这几天再不交钱就要砸了我的店铺。我们背井离乡,辛辛苦苦挣这点钱一半都要交给他们,这个生意眼看就做不下去了。”
谢昌云道:“公开索要收治安费?是哪里的人这么大胆?你们没有找当地的警署报案?”
钟老板道:“找过了,可警署不管,署长反过来还劝我们把钱交了算了,也好破财免灾。我听人说那个署长就是这些人的后台。”
谢昌云道:“除了你们广东商铺之外,别的商铺交不交?”
钟老板道:“都有交,不过同样的铺面都不如我们高。说是我们广东人反正是有钱,把货物价格抬高一些就是了。以前三十七集团军在这里他们不敢跟我们为难,可是三十七集团军一走,他们马上就找上了门来。现在是每天上午和下午两次来逼着交钱,等一会儿就该来了。谢长官,我看你外面好像还带着有人,能不能留个弟兄下来帮我们挡一挡?”
谢昌云道:“钟老板,这不是帮你一家挡一挡的问题,而是要根治住这种对商家的敲诈行为。现在还是战时管制时期,欺行霸市和敲砸勒索只要坐实一件,枪毙都够资格了。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来会会他们。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这么大胆,竟然连命都不顾了?”
王思雯一听立刻来了劲,唯恐天下不乱的道:“就是!云哥你一定不要放过这些人,还有那个警察署长,要把他们全都抓起来,特别坏的就枪毙几个。”
钟老板吓得一哆嗦,心想“这位小姑奶奶看着长相甜甜的,没想到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谢昌云这里又继续坐了才几分钟,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钟老板赶紧站起身道:“谢长官,是他们来了。”
谢昌云也站起来道:“我们出去外面看看。小妹,你等会儿可不要再咋咋呼呼的了。”
几人又回到铺面里,只见有两个穿黑绸衫的人和四个短打扮的汉子正在店铺里把顾客往外面撵,店里的三个伙计正忙着给这几人说好话,而麦德彪五人已经抱着胳膊站在了店门口。
“几位几位,有什么事好商量。我们大老板来了,有话你们对我们谢老板说。”
钟老板直接就把事推到了谢昌云面前。
在广东,商家和工厂都是重要的纳税人,官方对他们的服务很周到,因此钟老板虽然敬仰谢昌云,但是并不畏惧他。
“你就是这间店铺的大老板?年纪轻轻,穿的还不如掌柜的,看不出嘛!”一个领头的模样的黑胖子走到了谢昌云面前抄着一口河南话大声道。
“这就是这年代的黑社会了?”谢昌云打量了一下这伙人,然后就问道:“我们这里还要做生意,几位为什么把客人都赶走了?”
黑胖子道:“你是装不知道还是咋地?你们店里的五百元治安费已经拖了十几天了,要是再不交你们从今天起就别想再做生意。”
谢昌云道:“治安有警察署负责维持,我们已经给政府交过税了,你们凭什么来收治安费?”
黑胖子道:“叫你交你就交,费这么多话干什么?你交给政府多少我们也得不到。”
谢昌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不需要你们来维持治安,这个治安费肯定不会交的。要不然我们去警察署或是县府讲讲这个理。”
黑胖子咧着嘴笑道:“要去官府讲理?我可以让人带你去。你看看哪个当官的会为你说话。告诉你,老子在郑县街面上混了有二三十年了,这个军那个军、这个官那个官老子见得多了,谁到后来不是跟老子穿一条裤子?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把钱交了,省的老子天天往这里跑,搞的老子的相好的还以为老子在外面又有了人。”
谢昌云道:“欺行霸市、敲诈勒索可是犯法的,郑县这里管不了你,我还可以到省府去告你。你敢把你的名字留下来吗?”
旁边那个同样穿黑绸衫矮个子听了叫起来道:“呵呵!还是头一次听到敢让我们留名的人,还想到省府去告我们?活的不耐烦了是咋地?实话告诉你,我大哥的一个堂妹子嫁到了陕西,妹夫就在孙主席的第四集团军当师长,你看孙主席会向着谁?”
谢昌云冷笑道:“哼!师长,好大的官呀!我还经常跟蒋委员长一个桌上吃过饭呢!告诉你们,这个店的治安费你们不但得不到,以前在别人那里敲诈了多少也得给我都吐出来,然后改邪归正,我可以不再追究你们。但是你敢在我面前称老子,这个不能饶你,刚才喊了有几句?就算十句吧!一句一个嘴巴,自己打。”
那黑胖子道:“嘿!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你这里的治安费涨了,每月一千块。伙计们,给我把这个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的家伙先收拾一顿,再把这个店给我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