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张家口,谢昌云还是住在军区大院带月亮门的那个小院里,不过他除了应酬之外,午饭晚饭基本都是与王秋一起在李一权家吃,就相距一百多米的距离,谢昌敏肯定不会让弟弟和弟媳妇另外开伙。
十四号吃完晚饭之后,李一权跟着谢昌云一起回到了他的小院,过了一会儿邓汉祥、傅作义、张学良和赵一荻也相继来了。
明天是外蒙古公投的最后一天,大家心里都不平静,都想找个地方畅述一下以缓解压力,因此彼此见了面都是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王秋先是给李一权泡了半壶信阳毛尖,一见人来多了便赶紧的又重新沏了一壶。这个信阳毛尖是上个月初采摘的嫩芽,味道清香却不浓重,因此一各普通的瓷茶壶里差不多要放上小半两茶叶,才能泡出碧绿的色泽和可供回味的甘爽来。
谢昌云这才来带了不少今年新下来的绿茶,滇绿、都匀毛尖、衡山云雾、庐山云雾、碧螺春、黄山毛峰、龙井这些名茶都有,这几天差不多都送了人,其中谢昌敏和王秋还带去了北平好几斤,换回来的贺子珍给的好几筐樱桃和十几盒宫廷糕点,也被谢昌云让分给了大家,张学良等人那里都有送过。
大家也都习惯了谢昌云这种走到哪里都是大派送的做派,所以除了那木济勒色楞之外,也没有人与谢昌云客套,送来什么都痛快的照单全收,也不必专门道谢和回礼,只有那木济勒色楞第一次回送了一对前清宫廷里传出的玉如意,第二次又要回送一串颗粒如榛子般大小的珍珠项链,结果被张学良给拦下了。
张学良按辈分虽然比那木济勒色楞矮一辈,但地位却在那摆着,于是便郑重的告诉那木济勒色楞,“贵重礼物送一次也就罢了。以后再要来往,一些草原上的土特产就可,数量上也不必太大。”
那木济勒色楞道:“这样能行?”
张学良道:“你就是把你的王府送空了,谢副委员长还不一定能看得上。你不太了解他,他极能赚钱却不贪财、富可敌国却不误国,这些年花在外蒙古的两千多万,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拿出来的。你若真有心结交他,更重要的是以诚相待。”
邓汉祥二十年代中期曾担任过段祺瑞北洋政府的国务院秘书长,那时与那木济勒色楞有过交往,也算是旧识了。而今邓汉祥既是谢昌云的私人顾问、又是谢家三少爷的干爷爷,那木济勒色楞求问邓汉祥,得到的也是与张学良同样的说法,这才彻底收回了以财物结交谢昌云的念头。
五月中旬的张家口,到了夜晚还有些丝丝的凉意,滚热的香茗由口中暖至腹腔,立刻给人带来了很舒适的感觉,各种话头也就扯开了。
来的都是有城府的人,谁也不会直截了当暴露自己的心境,只是拿着一些开心的话题来排解心中的焦躁,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张学良与傅作义十九年前的对手戏上。
要说张学良与傅作义绝对是老交情了,不过最初不是朋友的那种交情,而是战场上的对手。1927年傅作义作为晋军守涿州的主将、与奉军主帅张学良在涿州从十月中旬一直打到了十二月底,硬是以不足万人兵力抗击住了几万奉军的攻城,最后双方谈判,傅作义才放下了武器走出涿州城,由张学良亲自把他接到了天津,给予了很好招待不说,最后还放任他逃回了山西。
谈到那次涿州之战,张学良道:“战术落后呀!与现在无法同日而语。我们奉军在涿州外围有二十多门大炮,还有十几架飞机助阵,我自己都驾着飞机飞到了涿州上空观察。可是炮火分散使用、步兵炮兵前后脱节、飞机也不能跟地面配合,结果反倒成就宜生兄成了守城名将。”
傅作义笑道:“幸亏张副主任所说这样,否则要是以今天的战法、兵力武器原封不动,涿州城就是我的最后归宿了。”
张学良道:“宜生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虽然我对你睁只眼闭只眼,可你在天津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溜走了。”
傅作义道:“我要是真打招呼,能不能走得了就另说了。用谢副委员长的话形容,就是什么时候都得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张学良道:“幸好东北后来易帜,不然我们再次兵戈相见,我就不会再把你放走了。”
傅作义先是拱手、然后又端起茶盅道:“我这里以茶代酒向汉卿兄赔罪了!”
张学良也端起茶盅一饮而尽,“如此我也不与宜生兄计较了!”
邓汉祥道:“从辛亥年武昌起义至去年三十四年间,各类人物像走马灯一样的换,今天敌人、明天朋友、后天又反目为仇,内战外战始终没有停息过,致使国家民族饱尝苦难、有志之士泣血枕戈。如今国家临近大统,分离之地有望回归,细细想来,昔日恩仇情仇皆为过眼烟云。”
张学良道:“是呀!我当过剿共司令,谢副委员长和李司令当过红军;我是北伐对象,宜生兄是北伐将领;辛亥时邓先生为起义军湖北都督府参议,段祺瑞为清军进攻武汉的总指挥,后来段祺瑞任北洋政府总理,邓先生又任国务院秘书长;而先生这一职务的丢失,又与奉军入关不无关系。是国家和民族的危亡、是重振中华的责任,让我们最后走到一起来了。”
邓汉祥笑道:“说起来红军入黔和如川的时候,我和昌云还是敌人呢!对了,廖主任和昌云初次相见的故事那才叫精彩呀!什么时候让廖主任亲口跟你们述说,才能真实体会其中的扣人心弦。”
谢昌云端起茶壶给众人续了一圈水,然后道:“梦一样。就说李司令吧,民国二十一年他调到红军教导队当我的副手,可哪想到后来我还得叫他姐夫?我给他倒茶他连屁股都不抬。最大的差异还是介公,我在红军的时候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可现在蒋夫人竟然把我儿子认了干孙。许多事看似巧合、但又是溶于历史演变的必然之中。”
对谢昌云的话,众人先是看着李一权尴尬直笑,后又是频频的点头。
等马兰儿换上的第二壶茶喝淡了,众人就一起起身告辞,赵一荻也和王秋从另外的房间走了过来。
把客人送到了月亮门处转身朝回走,谢昌云见王秋的情绪有些低沉,于是就问道:“丫头,是不是想北北了?”
王秋低着头“嗯”了一声,接着又道:“没事的,想一会儿就过去了。”
谢昌云搂住王秋的腰劝道:“当初欣怡姐也有这个经历,那是打武汉的时候,果果才不到两个月大,欣怡姐上前线一去就是十八天,想果果都快想疯了,最后还是挺过来了。这回我们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最多再……有五天就可以回去了。”
王秋道:“哥,不用考虑我,你只管把你的事都办完。”
谢昌云揽着王秋走进了屋子,“我还不是也想小家伙们,巴不得早点回去。摇窝里三个咿呀的叫,面前还站了好几个,我就像个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