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细眉蹙紧,跺脚道:“爸爸,你越自杀越糊涂,就不能好好的么?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复崎垂眸,他不知道他是否自杀过许多次。在他的记忆中,他只自杀过一次,花尽身上所有的钱,从一家小药店买了瓶安眠药,全吞了下去。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整瓶药就算及时发现被送到医院去,也难以得救。
却不想,上天就是喜欢捉弄人。有人不想死,天灾人祸意外连连。他不想活,死了一次居然还能重生。
重生也就罢了。哪有自己重生到自己身上的,就算重生到自己身上,可不可以往前活,就当成是吃了一枚后悔药,以后遇到单耀那王八、蛋一定绕道。
现在好了,肚子里的那家伙出来了,还长到了五岁,他都是当爹的人了。环顾四周,不到十平的屋子,灰色斑驳的墙壁,掉漆的家具,动动就嘎吱嘎吱叫唤的床,依稀可以辨出这是他被单耀扫地出门后租住的地方。但一个小时前,唔,他的一个小时前,也可以说是六年前,这里的家具虽旧,可没这么不堪入目。
复崎的五指深深插入头发中,蜷起腿,头埋入膝中。他被单耀抛弃后,才发现自己竟怀了孩子,以一个男儿身。他又是害怕又是欣喜,怕的是被世人当成怪物,喜的是这是他和单耀的爱情结晶,或许还可以因为这个孩子再次获得单耀的爱。单耀对床伴喜新厌旧,但不至于对自己的孩子也熟视无睹吧。
他便是抱着这般复杂的心情去敲了曾经的家门。管家不放他进门,他就在院外等。后来阴沉的乌云终于相杀,落下滚滚大雨。好在别墅是仿古建造,大门的门檐可以避雨,但初冬的风是避不了的。
他只穿着一件薄外套,哆哆嗦嗦地一直等到单耀带着他的新美人回家。赶忙上前,要告诉单耀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却被单耀一句“卖肉的苍蝇”堵得说不出话来。伸手去拦将关的屋门,不管单耀待他如何,至少需要告诉单耀孩子的事,可他只说了个开头,便因为单耀的脚踢门,手几乎要夹断。
回到租来的屋子,门上贴着催租的纸条。他无力地勾起嘴角,从口袋掏出安眠药,全部吞下。
小孩拿着一个盘子回来,花着脸却带着笑:“爸爸,刚好到饭点,好多剩菜,邢叔叔让我随便挑。我选了你最爱吃的几样,还有一个热乎乎的馒头。给你。”
复崎嫌弃地别过脸,可肚子不争气,咕咕乱叫。复崎只得问:“小孩,那个邢叔叔对你还挺好的,怎么给的都是剩饭,没有干净的饭么,差一点的也可以,最好素一些,我吃肉怕胖。”
“小孩?你怎么这么叫我。不对呀,爸爸你不是最喜欢吃肉么?”小孩挠挠头,撅着嘴说:“刑叔叔什么时候对我好了,不是打就是骂。他不许咱们去碰厨房,你忘了么?”
“呵呵。”复崎干笑。在他还没摸清楚这个六年后的世界前,暂时打算要跟这个小孩多亲近,套套话。
盘子里的菜被复崎推开,他很快将馒头吃完。小孩眼不眨的瞅着他,似乎要看着他不许逃跑般。“不是到饭点了么,你不吃。”吃完馒头才想起来小孩没吃饭。“我吃饱了,你再去拿个馒头吃吧。”
小孩收起盘子,利落地将菜倒入一个塑料盒子里,然后踩着凳子将盒子放到衣柜顶上。
“你不吃么?”复崎问道。
小孩摇摇头,说道:“你又闹自杀,等到晚上,邢叔叔一定会大发脾气,说不定他又会不许咱们吃饭。留着点吧,等你饿了再吃。”
复崎愕然。小孩口中的邢叔叔,他完全没有印象,是在无记忆的六年中认识的人么?听小孩的意思,那邢叔叔分明对他们不好,为何他们甘愿忍受。
“饿了可以买啊,你还小别饿着。”小孩都五岁了,面有菜色不说,个子能跟同龄人差上一大截。
“买,咱们哪有钱啊。”说到钱,小孩的脾气就上来了,一点方才哭的柔弱样都没了。“你在店里打工,管吃管住,一个字儿也捞不着。我就说咱们趁着闲去捡捡垃圾换点钱花么,你还不依着我,整天不是瞎想这个就是瞎想那个的,有什么用。”
不挣钱给人打工?复崎自问没那么傻。“什么店?”
小孩歪着脑袋打量复崎:“爸爸,你这次是不是吞药吞多了,还能什么店,自然是楼下邢叔叔的小饭店啊。你已经在店里打了六年的工,说忘就忘了,真奇怪。”
复崎顾不得掩饰惊讶,尖叫:“什么,你说我复崎给人白打了六年的工。”小孩从未见过自己的爸爸如此模样,跑过去给喊得太用力不住咳嗽的复崎顺气:“我一出生就住在这里,爸爸你一直在下面打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