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飞燕把电动车开到墙边,双脚刚沾地,坐她身后的许浩已经跳下了车,小炮弹般往前屋冲去。
“帮我把小孩的书包拿进屋里。”她对五福交代道,接着软下声音对站在她身前的许朵朵说:“宝贝,先去洗手洗脸,然后和浩浩去看电视,妈妈去做饭。”
朵朵小心翼翼跳落地,乖巧应了声“好”。
许飞燕把车停好,又走到前屋,对已经开始按电视遥控换台的小男孩唤了一声:“浩浩,你也要洗手洗脸。”
院子的水槽没有热水,许浩扁着嘴,满脸不情愿:“姑姑……”
“快快快,还得用上洗手液,认真洗。”许飞燕指着墙上贴的七步洗手法卡通图片,强调一次:“边洗要边唱洗手歌哦!”
“两个朋友手碰手,你背背我,我背背你……”水槽对小孩们来说有些高,朵朵踩在小木凳上,已经开始边唱着儿歌,边搓揉着手心手背的白色泡泡。
许飞燕眼里有掩不住的欣慰。
她之前心中一直忐忑难安,一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怕给朵朵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二来朵朵是插班生,担心她会融入不了新的集体。
九月刚开学时,朵朵一开始确实不大适应新的幼儿园,老师反映说她有些怯,不爱与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经常一个人发呆,再过了将近一个月,这种情况才慢慢有了变化。
许飞燕每天都会陪女儿聊聊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会问她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呀,有没有学了什么新的儿歌故事呀,有没有碰上开心的事情呀,女儿从一开始的“没有”、“忘了”,到现在会跟她主动谈起幼儿园一天见闻,事无巨细,表情也活泼了不少,光是这样,许飞燕已是心满意足。
五福放完书包,在许飞燕面前嬉皮笑脸:“姐,什么时候能开饭啊?”
许飞燕看了看手机时间,十分钟前他哥给了信息,说他们刚在商场买完手机,现在准备回来。
但路上已经开始塞车,她推算怎么也得二十来分钟才能回到汽修店。
“料都备好了,牛腩汤在炖,天气冷,等我哥他们回来了把鱼蒸上就行,你们先把桌子支起来,碗筷摆好,记得加多双筷子。”
“无问题!”
许飞燕伸手探了下晾衣绳的几条底裤,基本都干了,她一条条收下来,一转身,见胡军本来与她相撞的视线忙不迭地逃开,许飞燕走到他跟前,屈起指节轻轻叩了下他的脑袋:“你怎么了?饿过头了?还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胡军倏地抬头看她,很快瞄到她手里抓着的几条布料,瞬间又像被扎了个小口的气球,咻一声泄了劲,垂下头,声音闷闷:“没事,就是饿了。”
看他情绪不高,许飞燕摊开手掌揉了把他染得金黄的头毛:“乖啊,再等等,人到齐了很快能吃。”
空落落的心脏像被温暖春风拂过,胡军耳根微微发烫,应了声“哦”。
许飞燕将几条内裤装回塑料袋子里,丢进电动车车篮里,转身回了厨房。
排气扇开着,将浓郁的牛腩香气带到上空,大理石台面放满了已经处理好的晚餐材料,大虾开背去肠线,大金鲳躺在姜丝葱段上,一篮子芥蓝择好了还滴着水,嫩白豆腐切成小块等着下锅焯水,还有一大盘淋上卤汁的肥嫩鹅肉。
这个时间段许飞燕也没什么能做的,在狭小通道来回走了两趟,觉得葱花是不是备少了,便再取了一小把青葱洗净,刀起刀落嚓嚓声清脆,没一会装葱花的小碗就堆起了小山。
完了许飞燕又觉得,葱花是不是太多了,整个小葱拌豆腐而已,用得了这么多葱么?
“龙哥回来了!”
院子里的声音让许飞燕终于可以结束她的无事找事,此时脸颊似乎被从炖锅锅盖滋滋冒出来的热气染上了温度。
她拧开水龙头洗手,再用湿漉漉的手背捂上脸颊降温,蹲下身,从灶台下拉出今早买的陶土盆,里面装了几块干木头,还有些易燃物铺在底。
她捧着土盆走到大铁门,许超龙的哈弗大狗就停在对面路边,而那人已经下了车,在车后方站着。
天还没全黑,路灯已经亮起,一盏昏黄立于他身侧,暖光浇淋在他眉眼之间,也将脚下的影子拉得黑长。
许飞燕有一瞬恍惚,这样的雷伍对她而言无疑是陌生的。
以前的雷家公子过得精致,发型每日都用发胶发泥精心打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须后水味道,穿的衣服牌子她念都念不明白,一件平平无奇的卫衣得要四位数,说话不着调,笑容是锋芒毕露毫不遮掩的,车库里的跑车颜色与他的性格一样嚣张跋扈。
而现在,他顶着个极短的板寸,穿两百块钱有找的毛衣和牛仔裤,肤色黑了一些,肩膀宽了不少,身上的刺儿似乎都被拔了,棱角被磨得圆润光滑,比七年前探视室隔着一面玻璃的男人稳重了许多。
此时,他有一半脸隐在暗处,可许飞燕仍能感受到他目光如炬,像要将她从头到脚都看穿。
这样的眼神,许飞燕从未在雷伍眼里瞧见过。
就连那一个萦绕着酒精味道的仲夏夜,她也没见过这样的灼热。
第007章 跨火盆
这样的许飞燕,雷伍倒是不陌生。
她和最后一次来探监时的模样相差无几,个子到他肩膀,头发乌黑长度及肩,眼尾如燕子羽毛轻扬起来,比起少女时,她也就是身材稍微丰润了一些。
只不过在她的眼眸里,多了许多雷伍看不清的情绪。
以前的许飞燕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睫毛轻轻一颤雷伍都能看懂她拼命想捂住的小心思。
就连七年前在探视室里的最后一面也是,许飞燕被他一句句垃圾话激得眼眶泛红,那双黑眸里积起了厚厚积雨云,但最后还是没有落下一滴雨滴。
但雷伍清楚知道,那场雨下在了她的心里,狂风骤雨会将一颗心泡得冰寒。
以前的许飞燕很爱笑,而现在面前的女子沉敛了许多,这几年雷伍有心避开她的消息,不清楚她究竟经历了多少。
两人中间隔了一条车道,隔了七年光阴,雷伍看不穿她的情绪是喜是悲,抑或是,不喜不悲。
中午许超龙说的那番话他听得明白。
那一年飞燕既然选择了别人,不管他们夫妻两人感情如何,飞燕算是已经放下了之前的执念,虽然现在那人不在人世了,仍求雷伍别去招惹她。
还有,雷伍问的是“喜欢”,但许超龙答的是“爱”,这让雷伍又是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