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越从他身后帮忙撑了一下微沉的玻璃门,侍应生正要迎上来打招呼,傅子越的目光已率先找寻到已经入座的段琅琅和珠珠,两个人坐在角落里,正拿着手机笑着交流什么,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傅子越指给盛林看了一眼,盛林立刻用流利的英文说,我们的朋友已经到了。
侍应生给两人引座,等到了座位跟前,段琅琅抬起头,这才发现,来一同进餐的人不止一个傅子越,居然还有盛林。
段琅琅脸色微微一变,盛林并没注意,与傅子越先后落座,径自喊侍应生要了菜单,热情地冲珠珠道:“上次在横店的时候,不就答应要请你吃好吃的了?你看,我没忘吧!”
珠珠有些心虚地先看了眼段琅琅,随后才笑起来,“谢谢盛林哥还想着。”
“客气,早就应该请你们吃饭了,谁让你们行程安排得那么紧?我都找不到机会。”
盛林这样说,段琅琅却听着有些不舒服。
前几日他们虽然忙,可因为傅子越坚持,尽量都在晚餐前收工回酒店。他要有心想和大家一起吃饭,怎么会找不到机会?
可段琅琅一抬头,就见傅子越单手撑在盛林身后的椅背上,做出一副半环抱的姿态,两个人肩并肩看同一本菜单,亲密地毫不掩饰。段琅琅便强压着自己把这样的情绪之词忍了下去。
傅子越尚且还在盛林面前“伏小做低”,她维护自己的面子又有什么意义。
盛林本就是随口找的说辞,说完就没再往心里去,自然不知道段琅琅心里的九曲回肠。
他大大咧咧看着菜单,知道傅子越未必看得懂,不等对方问,直接一一把他觉得不错的菜品用中文解释给了傅子越,傅子越由得盛林来做主,于是盛林便直接对着侍应生点了海鲜和炸盘,给傅子越点了鸡胸肉的沙拉,给自己点了一份意面,随后才问段琅琅等人,“你们要吃什么?今天我请。”
段琅琅盯着法语和英文交错的菜单,一时沉默。
珠珠倒很直接,笑着说:“哥,我不太看得懂,要不然我和你吃一样的?”
“可以呀。”盛林毫不介意,“我点的是罗勒意面,你可以来一份尝尝,要是不喜欢,我看他们的油煎三文鱼沙拉卖相也不错,你再点一份就是了。”
珠珠一贯有什么说什么,不太遮掩,性格又活泼,盛林倒是真的很喜欢她,英语不好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盛林乐得为女孩子提供举手之劳。
可段琅琅却有几分拉不下面子,硬着头皮点了个最普通的三明治。盛林并不多发言,笑着把菜单交还给了侍应生。
点完餐,四个人坐着,一时竟陷入无言,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盛林只觉得有些好笑,看了眼傅子越,傅子越倒很沉得住气,微微挑眉,示意盛林不必顾忌,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段琅琅见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打哑谜,顿时情绪陷入焦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她察觉到盛林突然这样不声不响的要请客,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傅子越竟然提前也不通知她一声,难道是两个人串通好的?倘若珠珠不在就算了,当着一个下属的面,他们两个想说什么?
段琅琅心中揣测无数,坐立难安。
盛林并不急着开口,他反而在桌子底下摸了摸傅子越手指,傅子越反手想要握住他,他却又一下躲开。两人视线交错,盛林便冲他挤眉弄眼。傅子越没绷住浮起笑意,有些蛮横地探过身,硬是抓着盛林的小臂,直到牢牢握住了他的手掌。
当着两个工作人员的面,傅子越这样不加掩饰的表达自己的占有欲与亲昵,盛林登时有些脸红耳热,想挣开,傅子越偏开口打破了安静,“木木,别闹。”
盛林只好老老实实坐稳,与傅子越在桌下十指相扣。
珠珠起初见气氛僵持,还有些不知所措,但见眼前的傅子越和盛林眉来眼去须臾,突然两个人竟面对面笑起来,她反而松了口气,心中有些猜测,试探道:“盛林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和琅琅姐说啊?”
珠珠这样突然开口,段琅琅被惊得眼珠都要瞪出来,她下意识就要扯珠珠的袖口,暗示她不要乱讲话。
盛林也倍感意外,反问道:“怎么这么说?”
珠珠的目光在他和傅子越之间逡巡了一圈,最后笑起来,“哎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段琅琅紧张地打断:“珠珠!”
珠珠抿了抿唇,神情还有些委屈,“琅琅姐,你还怕什么啊,这里都是外国人,说出来也没什么啊,不就是子越哥和盛林哥两个人的关系吗?”
傅子越挑眉:“……我们的关系?”
珠珠环顾了一下傅子越和盛林略带茫然的眼神,咬咬牙,断然道:“哥,其实,我都猜到了,你们就是谈恋爱嘛,我看出来啦!盛林哥,你也别紧张,没事的,我支持你们!”
“……”
“……”
“……”
珠珠说完,局上三人甚至比先前还沉默了些。傅子越努力忍笑,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强自掩饰。段琅琅先是松一口气,随后又有点恼怒,他们要真是正经恋爱也就算了,偏偏……
唯有盛林一个人,与珠珠真挚又诚恳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反倒像是被火星子燎溅到,心里一阵发烫。
他张了张嘴,轻声问道:“真的吗?”
珠珠以为盛林是问她真的愿意支持吗,立刻点头如捣蒜,“当然啦!我们和子越哥其实就跟亲人差不多多,他的决定,我们都支持的,你放心盛林哥,我们也会完全替你们考虑,做好保密的……是吧,琅琅姐?”
盛林顺着珠珠的目光望向段琅琅,他心底还带着一些飘飘然的浮荡,虽然此刻盛林有些想不出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轻盈又飞扬的情绪,可他确实是有些说不出的甜蜜滋味。他与傅子越的手还在桌子底下十指交握,盛林下意识用自己的指腹去摩擦傅子越手背突起的指骨,像是寻找一些依靠。
然而,段琅琅冷淡又清醒的眼神,却渐渐牵扯着盛林回到现实中来。
他想起自己到底要说的是什么了。
段琅琅从始至终都没有应珠珠的话,仿佛在做一种没有意义的负隅顽抗。
傅子越或许会在盛林泼天的富贵面前迷失了自己,可是她坚定地相信,她没有,也不会。
傅子越就像是她亲自放飞到天上的一纸风筝,现在风筝以为自己真的长了翅膀能飞了,以为这万里的风都能为他做借力……却已经忘记,风的意志是由不得他来操控的。今日他能乘风起飞,是风有意助他攀援青天。有朝一日,这股风也可以同样将他吹翻在地,吹毁他的脊骨,让他永远不得翻身。
真正让这个风筝安全的,是那个被她牢牢攥在手里的风筝线。
她段琅琅,才是那个放风筝的人。
盛林看着段琅琅紧抿的唇角,没忍住,竟是罕见地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