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声渐渐停止,那低沉的男声也慢慢消散,伍贺莲的双手还维持着那个姿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按着键盘,迟迟没有放开。他凝眸注视着前方而站的人儿,她傻愣愣地望着他,久久不曾开口,只是这样望着他,一言不发。
伍贺莲不曾如此紧张,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学姐,你就快快从了莲学长吧!”
“莲学长都三十岁的男人了,你可怜可怜他嫁给他!”
不知道是哪个活宝吼了最后一句,众人不禁爆笑出声,会堂里闹成一团。
坐在观众席上的姚咏心和余玫也被逗乐,余玫站起身来大喊,“弹钢琴的,你这求婚怎么也不说那三个字啊?”
姚咏心随即附和,和余玫一搭一唱,“对哎,最重要的三个字总得说出来吧?”
“说!说!说!”学生们一下子就被她们带过去了,开始起哄。
会堂里的喊声一波高过一波,有些无法控制。
而在后边的角落里,伍昊阳反是皱眉。
那一百零一封信,一百件要一起完成的事情,这些可全是学生们想出来的。至于那首歌,也是学生们精心挑选出来的。起初瞧见这些点子的时候,伍贺莲嗤之以鼻。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丢给他一句“想娶到老婆就要豁出去”。
伍贺莲沉默半晌,这才点了头。
信笺的点子倒是可以实行,可是这唱歌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一样。
在伍昊阳的记忆里,伍贺莲就从没唱过歌。就算是学校必须要唱校歌,他也是坚决不会开口的那种类型。
伍昊阳心里打着主意,除了想他全权接受公司之外,当然也想看看他唱歌。
其实真的觉得挺滑稽好笑,他那么一个冷漠的人,竟然要做那么浪漫的事情,确实为难他了。这下子信笺也写了,钢琴也弹了,歌也唱了,现在又要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白那三个字,这似乎超过他的底线了。
恐怕他是不会说的!
伍昊阳委实替他着急,暗自咬牙:这两个女人就不能消停?
舞台中央,依旧坐在琴椅上的伍贺莲冷了一张俊容。他收回手,动作慢条斯理,却异常优雅。
突然,食指按下一个键,发出“咚——”一声鸣响。
原本喧哗的会堂顷刻间安静了。
学生们屏气噤声,无数双眼睛盯着舞台上的两人。
伍贺莲的神情恢复了淡漠,眼底却凝着不容察觉的温柔情意,他淡淡一句,霸道慑人,宛如离弦的箭让人始料不及,“不嫁也得嫁!”
众人目瞪口呆!
这好端端的求婚,到最后竟然成了逼婚!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晓晨却轻笑出声,她这一笑,璀璨不可方物,气氛急速扭转。她将手中的戒指捏在指间,而后戴在了左手无名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他微笑,轻轻地点了头。
伍贺莲终于站起身来,笔直地朝她走去。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伸手牵住她的手,潇洒地走下台。穿过漆黑的回廊,大门突然被人打开,那一团光亮刺目,身后响起学生的欢呼声以及鼓掌声,手牵着手幸福地离去。
学生们同样心满意足,更是骄傲自豪,陆陆续续而出。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余玫和姚咏心这才动身。两人一走到门口,就被某个男人拦住了去路。伍昊阳只穿了单薄的衬衣,西服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他盯着姚咏心,目光炯亮,余玫怎么会瞧不清状况,说完话立刻闪人,“啊,我想起来了,我还约了人。”
姚咏心叹息这女人的速度真快,抬头望向面前的门神,“请让一让。”
以为他会做什么说什么,伍昊阳却侧身让出道,沉声吐出某家餐厅的地址,丢下一句,“明天晚上六点,国小同学聚会,主任老师也会来。”
姚咏心国小的时候,一直是和伍昊阳在同一个班级。
当年的姚咏心,永远都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而伍昊阳无论如何也是考不过她的。可是后来,姚咏心直接跳级,硬是比他高了一届,和伍贺莲以及言旭东一个班级去了。三人总是同出同进,自然成了亲密的“三人组”。
难得的同学聚会,再加上主任老师也会到来,姚咏心自然不好意思推却。
于是姚咏心如约而至。
“这是不是咱们班的姚咏心啊?”
“没错,她是姚咏心!”
“姚咏心!你也来得太晚了吧?”
餐厅的大包间,男男女女早就到了。当年的大伙儿还只是个孩子,可是一眨眼就全长大了。姚咏心立刻被众人簇拥,连连抱歉来迟,随后笑着聊起了往事。大伙儿还是以小名相称,有人终于说出小胖的书包到底是被谁给扔进女厕所的,立刻罚了三杯酒。
妞妞喝了三杯酒后,大伙儿还不肯放过她,非要她朗诵诗歌。
班里谁都知道,妞妞那时极其痴迷诗词歌赋,成天在那儿风花雪月。
“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妞妞蹙眉嚷嚷,认真地回忆那些句子,依稀念着,“那什么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风雨消磨……”
姚咏心拿着酒杯站在人群中间,心里微微恍惚。
那是纳兰容若的《饮水词》。
伍昊阳和妞妞并肩而行,她静静地跟在后面,听妞妞念过。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
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
这个时候,伍昊阳接了主任老师而来,众人纷纷回头齐声问候。主任老师往居中的位置上一坐,竟然拿出小本子开始点名了。
“姚咏心!”
“到!”姚咏心立刻应声,清亮的女声格外动听。
“伍昊阳!”
“到!”仅仅隔了一个名次,伍昊阳低沉有力的男声随后响起。
这个点名的小册子,可还是按着最初的成绩编排的。国小三年的时候,分了一次班,他们两人一个是第一名,一个是第二名,依旧在优秀班读书,主任老师也还是没变。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伍昊阳在班里的成绩不算差,可不是第二了,总在中上游徘徊。
伍昊阳站在主任老师旁边,他的目光掠过人群,投射向对面的姚咏心。
只是这么一望,姚咏心感觉心口隐隐作痛,索性低下头喝了口酒,从而躲过了他。
学生们来的很齐,伍昊阳是班长,作为代表向老师敬了杯酒。
席间欢声笑语始终不断,转眼之间伍昊阳和几个女同学热情地聊上了。
而这边,姚咏心也没有闲着。
“姚咏心。”一个长相俊秀的男人朝她栖近。
姚咏心瞧了好久才认出了他,当年的瘦竹竿竟然长成了帅哥,她笑了起来,“你是竹竿!”
“你怎么还记得这个绰号?”
“那当然,竹竿这名字可是我取的!”
伍昊阳时不时地扫向某个角落,神色隐隐阴霾起来,笑着打了声招呼,转身朝那一男一女走去。
瘦竹竿感觉身后一阵凉意,回头一望,只见伍昊阳黑着一张脸,凶神恶煞的。他和姚咏心匆匆一句“一会儿再聊”,走向别的同学攀谈。
伍昊阳低声嘲讽,“你笑这么媚想勾引人?”
姚咏心气得紧咬牙,却是不动声色,直接闪过他硬是朝瘦竹竿而去。
伍昊阳瞧着他们两人相谈甚欢,瞧着她笑得愈发娇媚。可他偏偏又不上前,也不知道是在赌什么气!
妞妞喝了不少酒,大抵是醉了,“我不行了!我要回家!”
伍昊阳又见那瘦竹竿将手搭在姚咏心的肩上,他一下胸闷,心想她怎么能任他搭!
“我送你!”他大步走到妞妞身边,扶住她硬声说道。
“谢谢班长!”妞妞难受的很,感激道谢。
伍昊阳送妞妞走了以后,姚咏心这才轻轻地躲开身旁的男同学。两人聊了好长时间,那男同学笑着说道,“姚咏心,其实那个时候班里好多男生都想和你当同桌。”
“是吗?”姚咏心并不知道。
“不过我们打不过班长,他放话了,打赢了他才能和你坐一张桌子。”
“结果呢?”
“全军覆没。”
姚咏心笑了起来,却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伤心。
“而且他还不许我们和你多说话。”男同学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