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暖立在他面前,仔细打量他,他虽然穿着僧袍,但未剃度,算是代发修行。她看了片刻,对他道,“灵云死了。”
废太子眸光微微一缩,没说话。
苏风暖缓缓坐在身,对他道,“能让我给你把把脉吗?”
废太子看着她,不动不语。
苏风暖道,“你若是一心出家,是要剃度为僧的,如今没有剃度,代发修身,是想有朝一日还俗吗?”
废太子目光平静。
苏风暖道,“我很想知道无伤花到底有没有解药,我也很想知道,阎王渡到底有没有解药。这世间,多的是奇迹。就比如,我在苏府大冬日里捂开了几株海棠,很多时候,不可能之事,往往很可能。”
废太子目光渐渐变深。
苏风暖道,“以前,我觉得灵云这个老和尚,就是一个酒肉穿肠过的人,若他不出家,他该是如我师傅一样,嬉笑红尘,肆意游荡的人。偏偏出家待在这灵云寺,枉费了他很多才华。”话落,她道,“他一个和尚,喜欢研习医术,喜欢斗棋,喜欢偷偷背着主持喝酒、吃鱼,看起来道貌岸然,像个和尚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一点儿和尚的样子也没有。谁说披了僧衣,就是和尚了?”
废太子依旧沉默。
苏风暖对他说,“你若是脱了僧袍,与我初见你,也没多大的变化。”
废太子抿唇。
苏风暖对他挑眉,“难道灵云寺的山水把人养成哑巴了吗?”
废太子终于开口,道,“你想给我诊脉?”
苏风暖点头。
废太子问,“诊完脉之后呢?”
苏风暖道,“弄清楚一些事情。”
废太子又问,“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后呢!”
苏风暖一笑,“我这样的人,从记事起,最在乎的人,莫过于叶裳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事情,都好说。”
废太子忽然一笑,将手递给了她。
苏风暖将手按在了他手腕上,感觉到了脉搏强有力的跳动,除此之外,血液涓涓如流水,十分顺畅。她忽然用力一按,他身体一股强大的弹力,猛地弹向她手指,她手指颤动了一下,但还是稳稳地压制住了他的气劲。
废太子讶异,“你根本就没失去武功?”
苏风暖对他道,“失去了,又找回来了,所以,我相信奇迹,不太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太信手摸到的东西,哪怕是自己亲眼所见,亲手所摸。”
废太子看着她,道,“苏小姐名扬天下,大败北周二皇子楚含,真不是虚传。”
苏风暖对他道,“人人都道太子中了无伤花,已经身残,太子服用了阎王渡,已经没了记忆,已经如废纸一张。太子没有了皇室的血脉,已经成了废太子,再无用处。废太子前往灵云寺出家,已经脱离了京城,自此与京城无缘,青灯古佛伴一生。前尘种种,如今种种,都与废太子没了关系。原来,所有人都错了。”
废太子面色平静,道,“也不是所有人,至少你找来了。”
苏风暖缓缓地松开他的手,撤回了压制他的气劲,随意地说,“我就想,月贵妃那样厉害的女人,养一个孩子,二十年,难道真是一个废物?任由她摆布?任由她作践糟蹋?以前我是真信的。毕竟她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如今,查出了灵云寺有问题,灵云藏着秘密而死,自然就想到了你,也就不信了。”
废太子也缓缓收回手,看着她,“单凭一个灵云,你就怀疑了我,苏小姐委实聪明。”话落,她道,“太聪明的女子下场都不会太好。”
苏风暖笑了笑,道,“我只对叶裳的事儿聪明,对别的事情,糊涂的时候比聪明时候多的多。”
废太子闻言道,“苏小姐对叶世子情深意重,倒让人羡慕得紧,叶世子好福气。”
苏风暖不置可否,“比起你来,从小长在月贵妃身边,学了她的阴谋和肮脏来说,他的确是有福气的多。至少,叶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废太子顿时大笑起来。
苏风暖看着他,她来时,也只是猜疑而已,在踏入这个门槛后,她猜疑变得愈发强烈,如今亲手探到了他的脉,得到了肯定,才觉得,这世间到底是怎么了,一出戏比一出戏深。
若说灵云入戏深,那么,废太子这出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