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上去,那匕首依旧半点儿都不起眼,绝不像什么传说中神兵利器的“一剑光寒十九洲”,而是黑漆漆的见不着半丝寒芒。只有血槽里那一丝残存的黯淡血光,仿佛叫人隐隐觉着莫名心惊。
“这是龙鳞匕。”
黄天霸低声开口,指尖轻抚过匕身上那一线血槽,轻叹了一声才继续缓缓道:“它与名剑巨阙乃是孪生,由同一块神铁铸造。巨阙辗转江湖,成就了不少的佳话,而这把匕首却因太过锋利而藏于历代深宫,用于凌迟罪臣王孙,延续隋、唐、宋三朝。蒙古入侵,它也跟着流落江湖,后来就成了武林中如尚方宝剑一般的存在,被称作‘龙鳞令’,凡武林中人,见之未敢不从。”
胤祺目瞪口呆地听着他说出这一段秘史,只觉得以自个儿一向引以为傲的接受能力,一时竟都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这么一把神物,为什么又回到了这深宫里头?”
“还不是我爹……”
黄天霸无可奈何地掂了掂那柄匕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匕首本是在我们家的,我爹当初决心为天下百姓放下仇恨,不再参与天地会反清复明,并愿将江湖势力拱手相赠。为表诚意——再加上当时也是,咳,喝的酒实在有些多……”
……然后就这么被自家老子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坑过去了?!胤祺一时无语,看来黄天霸这性子果然是随他爹的,这一家子直爽率真的真好汉,就这么被自家那位皇阿玛给笑眯眯拐上了船——可实在是叫他怎么想都有点儿莫名的心虚。
“我也是发过誓的,无论这东西到了谁手里,都得给那人找到七个绝对可靠的暗卫死士——我还以为我爹给他那一次就算了数呢,谁知道还有你这一次……不过你毕竟也是我的徒弟,既是给你找,倒也不算吃亏。”
黄天霸倒是显得极为洒脱,把手里的匕首还了鞘抛给他,又细细讲解了一遍这上头的机关。胤祺老老实实地听着,心里头却已被他这位师父的正直愧得无地自容,顺便在心里深深谴责了一番自个儿那位连吃带拿还理直气壮的皇阿玛——对着这么一个正直善良到近乎单纯的大好青年,他那位皇阿玛也真能下得去手!
神思不属地练了几遍这龙鳞匕的玩儿法,又被押着学了一套专门搭配着这把匕首的功法套路,深受震撼的胤祺才勉强从强烈的罪恶感里挣扎出来——也多亏了前世多年耍帅的经验,叫他练就了一手耍剑花耍笛子耍扇子的扎实功底,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练了两遍,居然都没把自个儿的手指头给削下来。
“对了……师父,您刚说这匕首是宫中用来处死罪臣的?”
直到了用午饭的时候,胤祺才有心情细想黄天霸之前说过的话,却是越想越觉着这里头大有门道——皇阿玛究竟为什么会把意义这么非比寻常的东西随手就给了他?又是不是在为将来的安排做什么准备?给他这七个暗卫,究竟是为了保护他不面临危险,还是因为——他将来很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
一脑门子的问号搅得他头昏脑涨,恨不得冲回康熙面前问个清楚。黄天霸却是没这个压力,夹了一筷子菜吃下去,轻松地点点头道:“对,而且是凌迟——哦,你可能还不懂,就是不叫人断气,把肉一片片的割下来……”
“师父师父——我知道,不用说那么详细了……”
胤祺连忙开口叫停,无力地瞥了一眼刚才被黄天霸以筷为刀比划过的那一盘炒肉片,忽然就觉得整个人仿佛都有些不好了起来。
一念及此,他却也就彻底放弃了再问问他那位皇阿玛究竟有什么打算的念头——想来也是,他这师父要是能看出来什么门道,索额图都能上树了。
“听皇上说,你最近想方设法的不好好吃饭,叫我多看着你点。”黄天霸见着他神思不属的样子,夹了一筷子菜搁进他碗里,又轻轻敲了敲他的碗沿,“这一碗,再加一碗,吃不下不准下桌子,听见了吗?”
“师父——我真吃不下,会吐出来的!”胤祺被吓了一跳,刚要想法子讨价还价,黄天霸却已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的话,胸有成竹道:“会吐是因为撑的,撑着是因为没累着。一会儿我看着你练功,会叫你把吃下去的东西都给消耗干净的。”
……听起来竟仿佛很有道理??
胤祺张口结舌地愣了一阵,被这个看起来毫无破绽的理论彻底击败,只得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往嘴里扒饭。黄天霸欣慰地点了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件事来,边吃边随口道:“对了,之前给你的玉佩可还留着?既然他连龙鳞匕都给了你,那玉佩你也就拿出来用吧。”
胤祺猛地从饭碗里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早就知道那玉佩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却又偏偏不能问,早就忍得辛苦不已了。如今总算听着黄天霸透出了有关玉佩的口风,忙顺势追问道:“师父,那玉佩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东西本是皇上随身戴着的,见之如同见君。原本是怕有人难为你,我又不能时时护在你身边,想叫你多一重保障——只是你这两年倒也过得安生,也就一直没能用得上。”
趁着自己这个小徒弟发呆的功夫,黄天霸继续一丝不苟地往他碗里头夹着菜,直到几乎已经冒尖儿了才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龙鳞匕给你,可你一旦有了暗卫,也就有了随时出宫的权利。宫外不比里面安宁,你在外面行走,还是有那玉佩傍身安稳些。”
胤祺捏着筷子半晌说不出话,愕然地瞪着面前神色淡然的师父:“您是说,我这就——能出宫了?”
“现在还不行,你至少也得容我找几日的人……事出突然,就算是拿三十六省绿林令发下去,也没那么快就能凑齐。”
一想起还得再找七个暗卫,这七人还得尽量配合着自己这个小徒弟的年纪,黄天霸就止不住的有些犯头疼,只能反复思索衡量着究竟要从哪里下手:“不过你要出去还不容易?这院子紧挨着大西门,再往外走不多远就是西华门。来来回回走的都是往宫里送东西的内务府从人,平时又没什么人看守。随便换身什么衣服,推开门不就出去了……”
所以——原来是为了这个,才特意叫他住在这紧靠着大西门的园子么?胤祺这才隐约明白过来康熙的用意,却也不由得越发好奇起来。从一开始的安排师父,到那一块玉佩,再到后来的龙鳞匕,费心费力地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他这位皇阿玛究竟是想给他个什么要紧的活儿来干?
只不过再怎么说,这干活儿的事也总归是日后才要考虑的——从穿过来就被困在这高高的宫墙之内,胤祺还从没想过原来出宫也能这么容易。眼见着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宫去玩儿,竟觉着仿佛连吃下去两碗饭也不算是什么要命的事儿了。
——
毕竟也是明面儿上回来养病的,兄弟们在承乾宫守了三日的灵,胤祺也跟着黄天霸老老实实地在小院里头练了三天的功夫。他前世拍武行时也使过不少的兵器,这匕首虽不常见,但套路却和扇子差不多,不过就是舍去长度,取了个灵巧便携的优势,多走贴身拨刺、反手斜捅的路子。故而总共也不过三日的功夫,他便已将那一柄龙鳞匕使得足够熟练自如了。
黄天霸这还是头一次教这个小徒弟兵器功夫,见他才三日就能将这龙鳞匕用得有模有样,却也是颇觉惊喜,只道胤祺于此一道确实天赋异禀。他这几日总是行踪不定,只是按时回来给胤祺这个没人伺候的小阿哥准备三餐,顺便查看一番他的进度。胤祺知道他是给自个儿忙活那七个暗卫的事儿去了,也只管每日专心练功喂鸟,除了那小祖宗时不常的就要缠着他胡闹一番,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安宁。
直到第三日的晚间,黄天霸才匆匆赶回了来,不由分说地扔给了胤祺一套侍卫的衣裳:“换上衣服,牵着流云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