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自家主子越操心越细,就快替各家规划出一日三餐的菜谱来了,贪狼忙适时应了一声,又耿直地把话题换了个方向:“主子,蝗虫群如今尚在四处为祸,可要下令捕杀?”
“要鸡鸭就是用来捕杀的,我也实在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要不你再问问廉贞,看看他能不能鼓捣出什么防治虫子的药粉来?”
胤祺从善如流地被带偏了思路,轻轻揉了揉额角,试探着抬头问了一句——他哪知道蝗灾该怎么防治?能想起个养鸡养鸭已是够不容易的了,如今又没有什么农药,也只能试试看自家那个已经长得不能再歪的七星卫能不能再给他什么惊喜了。
“此事五爷倒是不必担心,这么大的蝗灾虽然少见,可应对蝗灾的法子前人还是有记载的。我已叫他们去翻录誊抄了,回头整理出来给五爷过目。”
正坐在个小马扎上削着土豆的于成龙闻声抬头,笑着接了一句话,神色早已恢复了一代封疆大吏的从容淡定,任谁都看不出这位直隶总督一个时辰前还在像大号土拨鼠一样笨拙又疯狂地在田里刨着土。胤祺望着他仍有些泛红的眼角,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望着他温声道:“这一回把于大人吓坏了吧……大人心存百姓,故而才会这般失态。如今最大的危机已然过去了,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头,咱一块儿把这一场蝗灾给扛过去——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您说是不是?”
于成龙的眼眶又是一热,忍不住低头清了清嗓子,只觉着这位阿哥往常的这一句口头禅在此时听来竟是格外的叫人心安。正要再说些什么,外头却忽然匆匆跑进来一个差役,进了门便俯身道:“大人,万岁爷驾临保定府,已经到了总督衙门外头了,传您出去接驾呢。”
“万岁爷怎么——这就来了?”
康熙这次下来的突然,甚至没给于成龙这边儿发过旨意。一听说人都已经到了门口,虽然没少应对这样的局面,可依着于成龙如今一身便服挽着袖子满手是土豆皮的情形,却也显然是不能就这么出去接驾的。匆忙找了条布巾擦了擦手,又把衣裳理整齐,套上外头的褂子,正准备跟着胤祺一块儿出去迎万岁爷,才发现这一位五爷竟还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头:“爷……您不出去接驾么?”
“于大人去吧,我这一回是瞒着皇阿玛偷跑出来的,连个旨意都没有,就不出去在大门口儿挨训了。”
胤祺淡淡一笑,略撑起身子冲他使了个多关照的眼色。于成龙的神色却忽然微滞,怔怔望了他片刻,才忽然一揖到底,快步出了门去外门迎驾。胤祺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微垂了眸无奈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个精致的小玉瓶来,倒出一枚丸药嚼着咽了,又忍不住咂了咂舌:“下回叫廉贞少放点甘草,就放蜂蜜不行么?甘草那东西就算甜也是古怪着甜,一嘴的草根味儿……”
“主子……”贪狼哽声唤了一句,又顿了半晌才哑声道:“您的身子是比从前好了些,可也不能来回的这么折腾——如今已没什么大事儿了,您就撂开手好好的歇一歇,别再熬心熬力地撑着了……”
胤祺摇了摇头,抬起手示意他扶着自己站起来,目光落在那一张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宣纸上头:“土豆刚推行下去,谁也不知道效果就好不好,百姓能接受到哪一个程度——你见着如今一片欢喜,那是因为大家都刚被从绝望里头拉出来,即使是一根稻草,在所有人的眼里头也是一根被镀了金的稻草。可往后的情形若是就听之任之,却也是不可行的,况且还有那些个之前宁死不种土豆的固执农户,我当初既然没下得了狠心逼他们,如今也就更没法儿说一句活该,就那么眼看着他们活活饿死……”
先前坐着倒也尚觉无碍,甫一起身,强烈的酸疼乏力就从每一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席卷了他的身体,脚下一软就朝地上跌下去。贪狼忙一把将他扶住了,还要再劝,目光却忽然定在门口,胤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神色间便也忽然泛上了些心虚,轻咳了一声低声道:“皇阿玛……”
康熙似乎并不觉着意外,只是静静望着他不开腔。胤祺被看得有些站不住,抿了抿唇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横心便打算索性跪下装个委屈示个弱好糊弄过去。谁知膝盖上才一打弯儿,就被后头跟进来的胤禛冲过去一把扯住了,不由分说地把人撂在了椅子里头坐下,转头就冲着门口的皇阿玛跪了下去:“皇阿玛,五弟他是救灾心切,纵无旨意,却也是有功无过……”
“起来罢,你们这兄弟俩唱的是哪一出?倒叫朕成了恶人一般。朕几时说过要罚他——又几时舍得过罚他了?”
康熙原本还想假意拿一会儿乔,也借机拾掇拾掇这个从来都不听话不把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儿的儿子,好叫他多少长点儿记性。胤祺这边儿也明白自家皇阿玛的心思,认错装委屈再不行就装晕的流程都准备好了——谁知道叫这个一向处事严谨认真的四阿哥忽然掺和进来,俩人却也都没再好意思接着演下去。一个老老实实坐在椅子里头不再折腾,一个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快步走过去,蹙了眉仔细打量着这个儿子的面色:“哪儿不舒服,叫大夫看过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