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确实有不少华裔球员,但是大多操一口粤语或者闽南语,交流不畅。只有黄阿明训练之余闲得没事攻读汉语课,还读唐少都没读过的一堆古典名著。
这小孩很乖,有事一叫就过来,不闹不折腾,还很善解人意,是个好听众。
唐晓东以前觉得萧羽就挺乖巧的,后来发现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小羽毛那家伙,在外人生人面前装得老实内向的绵羊样,熟了以后就开始以极其突兀和颠倒众生的速度在队友面前原形毕露,在训练馆里走一圈儿就欢脱得浑身掉毛的那种。
而小阿明是和他越熟反而越温顺,住在球队宿舍里,时不时捧着一盒好东西来敲他的门,“唐唐,嗯,咖喱饭”,“唐唐,沙嗲牛肉”,“唐唐,那个,今天做了炒螃蟹,炒太多了”。
唐少以前习惯了照顾小队友,平日里贱兮兮地给这个送水,给那个送饭,平白无故地突然冒出来一个比自己更加勤快会照顾人的,一时间极为不习惯,不知所措。
小阿明自从与他混熟了,忽然生出结巴的毛病,中国话开始说不利索,一张嘴就是“这个”,“那个”,然后“这个”,然后再“那个”的。
唐少:“明明,你为什么总是来找我说话啊?”
阿明:“那个,你送的氨基酸水好喝。”
唐少:“这个好说,以后每天训练给你带一壶,你不用每天早上跑我屋里来拿啊!”
阿明:“嗯,那个,我的话学得不好,想,想找个人练说话。”
其实小阿明的普通话八级语法、作文和口语考试都通过了。
唐少挠头,明明,你中国话还说得不好?明明,你整天跟中国队队员混得天南海北各种口音都学差不多了,古文你都能拽两句!
可是,小阿明的比赛成绩这么牛掰,是这个国家人尽皆知的羽毛球明星,前途一片大好……
也不知道这小孩到底怎么想的。
也不知道这小孩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唐晓东心里徘徊不定。心思的褶皱处才刚刚萌发出一颗小嫩芽,一想到糟糕的成绩落差,难免自卑和沮丧,小嫩芽迅速被一盆冷水打上了霜,蔫儿了。
黄阿明又瞥一眼俩人中间的水壶,实在忍不住,伸手指了指:“唐唐,那个,茶,茶凉了……”
唐晓东赶忙拿起那壶冒着热气的奶茶。这种用红茶和炼乳调制的奶茶是当地最盛行的饮料。无论是吉隆坡的豪华宾馆食肆,还是边远集镇街巷的大排档里,处处可以闻到又润又滑的茶香。黄阿明最近弄来两只铜做的茶罐,自己学着兑茶水,做得有板有眼的,可是花了一番心思。
唐晓东刚悬开壶盖,准备下嘴,场地上“嗖”一声打过来一颗球!
那只羽毛球不偏不倚,正中壶嘴,“噗”,溅起几滴茶水,落在唐少白白净净的俊脸上。
“Oh……Sorry!”球场另一边模模糊糊传来一声喊。
黄阿明的肩膀塌了下来,有些沮丧:“脏了……别喝了。”
唐晓东连忙抹干净脸上的茶水,仰脖把一壶水咕嘟咕嘟喝个精光,边喝边夸好喝,好喝,真好喝。那时候感觉自己蒙受了极大的重视,茶水在胃里化作一股强烈的暖意,把身子晤得透透的。
黄阿明把大毛巾摊平在膝盖上,乖乖地坐着。
他目送那一壶茶水全部灌进唐少的胃,这才心满意足,又垂下头咬着嘴唇笑了一会儿,把两只耳朵都笑成半透明带血丝的红色。
转过年的开春,唐少复出,开始参加分站赛,状态出人意料地回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