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弃还在私宅中。
按理来说,一般人要是得手了一件有后患的事,大部分都要马不停蹄地逃离原地,想法子走得越远越好,或是回到自己的大本营。但沈弃这人的思维,向来能从更高一点、更奇怪一点的角度去运行。
引路的人将林寒见带到暖阁。
沈弃身子调养了多年,这样的天气用不上待在暖阁里,只能说明他旧疾复发,要么又添了新症。
有人帮着推门,声音极其细微。
内间有人在低声说话,是丁元施。
说话声突然停下来。
然后,是沈弃稍高的声音:
“进来吧。”
林寒见迈步进来,这一切都太平静,和她原本设想过的场面全然不符,可有免不了生出点“果然如此”的感受,似乎沈弃要做的事,自然而然就是不能简单揣测的。
他们隔着半扇屏风相对。
丁元施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沈弃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柔和:
“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吧,有你爱喝的云雾茶。”
太平和了。
他们就算不是你死我活,也不能平静到是可以坐下来一起品茶的关系。
林寒见走过屏风,清楚地看见了沈弃苍白的脸色,脸上的神色还稍微好些,一双手惨无人色,脆弱得仿佛已经被打碎过的瓷器。
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云雾茶的清香随着氤氲的热气铺散,蔓延到林寒见的鼻端。
“怎么这副表情?”
沈弃抬眸略望她一眼,没有停留多久,垂眼专注于手中的杯子,他喝的不是云雾茶,是专为他特殊调制的药品,颜色有点像茶水,“怕我在茶里下毒?”
林寒见终于说了她进来后的第一句话:“是,我怕你下毒。”
沈弃摸索着杯沿,像在取暖,闻言轻飘飘地一笑,神色很难形容:
“用不着。我的行事风格你应当清楚,绝不会在适合叙旧的时候,做煞风景的事。”
林寒见坐了下来,还是没碰那杯茶。
她不知道要和沈弃说些什么。
诚然,他们之间有许多事可以说。
见她不动,沈弃也不勉强,自己慢慢地把手中的药喝了。药太苦,他忍不住蹙了蹙眉,想吐出来,到底只是沉默地咽下去了。数秒后,他再度开口,声音轻缓微哑:“一时半刻,陆折予是不会出现的;就算来了,他这会儿也带不走你。”
林寒见的视线从他的指尖再度回到他脸上。
沈弃放下杯子,动作有点滞涩,他笑了笑:“和我说说话吧。”
第六十七章
“是你派人通知陆折予, 引他与封决交手,再趁机带走我。”
林寒见确实开口说话了,却不是为和他叙旧,而是复盘方才的事:“你的人一直在跟踪我。”
“没有。”
沈弃换了个姿势, 他大约坐的不是很舒服, 却没有摆出一贯懒散的样子, 规规矩矩地坐正了, “明行佛子带你跑得快, 确实没追上。再者说,倘若跟踪, 时间太长, 你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他们的了解是双向的。
林寒见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 只心中思索着, 福至心灵:“你早就让人在其他地方布好了人手?”
沈弃望着她,眸中浮现柔软的笑意:“是。临城就这样大的地方,分散各处布置,成合围之势, 算是个不错的办法。”
林寒见终于能完整地复盘:沈弃的人分散在临城各处, 发现了她的踪迹, 没有立即出手, 而是引导陆折予与封决打了起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林寒见蹙着眉问:“是你把凶煞放出来的?还是你把封决引过来的?”
沈弃动作一顿, 无言地望着林寒见。
林寒见看他这个反应, 不确定地问:
“……不是你?”
沈弃轻轻地道:“不是。”
但他没有像之前的否认一样说出相应的理由。